秦子遊起先憂切地看溫如瑩,等看到楚慎行有所動作,他心中一定。
片刻後,便覺得一道溫柔舒緩的靈氣,在這被隱匿陣遮擋的一小片天地中溢散開。
溫如瑩的狀況有些許好轉。
楚慎行吩咐:“子遊,讓梅道友平躺。”
秦子遊“唔”了聲,因離得近,乾脆上手,把溫如瑩擺在地上,順便在芥子袋裡找出幾個軟墊,墊在溫如瑩身下。
溫如瑩似昏似睡。
楚慎行也不急。
他取出自己之前煉製的羅盤,測算此地方位。
秦子遊看看他,再看看溫如瑩,肩膀又漸漸耷拉下去。
可尚未完全松懈,就有藤枝在他腰背處輕輕一抽。不疼,只是一個提醒。
秦子遊眨眼,重新坐直,問:“這麽看來,梅道友的確知道些什麽?”
楚慎行說:“是。”
秦子遊想一想,在原有的靈陣上改變些許,將他和楚慎行兩個人隔絕在一處小空間。
他收手的時候,楚慎行抬眼看來。
他看出,秦子遊恐怕疑問甚多。
果然,下一刻,徒兒就開口,說:“倘若鮫怪真有這般智慧——”
楚慎行看他。
秦子遊深呼吸,問:“那它們與凡人、人修,又有什麽區別?”
楚慎行聽了,心想,果不其然。
此前,若說楚慎行與秦子遊最大的不同,恐怕就在對於凡人的態度上。
楚慎行花了漫長時間,在歸元宗的整體氛圍熏陶之下,接受了修士之於凡人的超然地位。
秦子遊堅信他仍然懷有善心,並未改變,這話不假。
但兩人的“善心”也有不同。
還是拿甘寧村的事情來說。若楚慎行處理,他會簡單地以“私刑”應對。但秦子遊不然,他選擇把一切裁決的權利交還給“法理”,避免讓自己決定旁人命運。
說到底,秦子遊還太年輕、太年少了。
他花了很短時間,從楚國的商賈之子,成長為許多人難以望其項背的築基修士。
他知道自己“超然”,另一方面,又沒辦法真的坦然接受自己“超然”。
他與楚慎行四處遊歷,卻畢竟遠離紅塵。哪怕被人叫做“仙師”,可實則不覺得自己地位高於他人。
再說現在。
溫如瑩的一番話前,秦子遊只需要考慮凡人、修士之間的關系。
人與百獸有何不同?
皆因人類可奪天工。
他們有言語,懂度量。話本裡常常要加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倘若原先在秦子遊看來是“妖獸”的存在,也能做到一樣的事情呢?
秦子遊因此茫然。
他自然要找楚慎行解惑
楚慎行看他,說:“子遊,你又如何看紫霄一族?”
秦子遊定神,說:“紫霄一族自是歪魔邪道,逍遙老祖如今應對的那片血海著實可怖。”一頓,“不過師尊,你大約不是要聽這個。”
楚慎行歎道:“是啊。”
秦子遊認真看他。
楚慎行想到許多過往:藏書閣中,大千世界裡會有的、真正化作人形的“妖修”。人間操戈,狼心狗肺之人尚不如忠誠老驥。
不過他未開口,旁邊,溫如瑩忽然低低“唔”一聲。
她仍然捂著頭,坐起來。
溫如瑩嗓音沙啞,語速卻很快:“我想起來了!當時,有一條好大的魚,將我與其他道友吞入腹中。”
溫如瑩:“魚腹中有海水,可亦有乾燥之處。”
溫如瑩:“待到此地,那巨魚張口,將所有修士吐至這洞窟。”
第169章 異類
講完這些, 溫如瑩定一定神。
原本被塵封的記憶翻湧而上,她記起更多細節。
溫如瑩提到:“當時,對, 巨魚將我等修士吐出之後, 大多道友已經昏迷, 只有少數, 仍有意識,可畢竟耗盡靈氣、無力逃出。而那之後, 似有無數鮫怪徘徊在外, 仍是唱歌。”
楚慎行問她:“這次唱完, 梅道友就忘了巨魚之事?”
溫如瑩喃喃說:“對。”
三人安靜下來,各自梳理思緒。
楚慎行考慮:這麽將來,鮫怪是在隱藏那巨魚行蹤?緣何如此?
秦子遊則想:只是不知那巨魚身在何處——等等, 我們不知道, 但外間的灰色鮫人興許知道呀!
他精神一振。
緊接著, 再度偃旗息鼓。
秦子遊記起來, 灰色鮫人在鮫怪族群中完全是個邊緣角色, 連只有兩尺不到的年幼鮫怪都能欺負到頭上。倘若鮫怪對巨魚行蹤這樣看重, 連溫如瑩等完全沒有反抗之力的修士都要隱瞞, 那恐怕說明, 巨魚去處,是只有極少數修士才知道的隱秘。
他嘴巴癟一癟, 楚慎行瞥他一眼,沒說什麽,而是繼續問溫如瑩:“梅道友, 你是與我們一同往外探尋, 還是留在此地?”
溫如瑩一怔。
如果可以選擇, 她最希望的是速速從這千丈海底離去,見一眼許久未見的朝陽晚霞。
但楚慎行這樣問,恐怕是有事相托。
溫如瑩謹慎地:“我若留在此地,是?”
楚慎行:“外間動蕩,看守此處的鮫怪若一走了之,算是好事。”
溫如瑩明白過來,“但恐怕不止如此。”
她記起楚慎行前面那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