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瑩暗暗告誡自己:是了,莫要再將鮫怪看做“妖獸”,隻把它們看做懂人性至惡的魔修。
凡人征戰,若遇到無力關押戰俘的情況,會如何應對?
坑之,殺之。
那若是魔修呢?
自然是更加狠絕的手段。
這麽想來,如若楚仙師、秦小仙師真能攪得海下大亂,鮫怪興許一樣要對修士們下手。
雖然此地空曠,鮫怪難入,但想到那日被襲時縈繞在耳邊的歌聲,溫如瑩默默打了個冷顫。
她定神,直接問:“楚仙師,可否在此地布一個防備鮫怪襲擊的靈陣。”
“我正是這個意思。”楚慎行緩聲道。
普通隔音陣能隔絕天地間絕大多數聲音,卻對鮫怪歌聲無效。
要防備鮫怪,用的是另一套陣法。楚慎行此前身為歸元首席時,來過東海多次,此刻回憶片刻,從芥子袋中取出一應布陣所需。其中有短缺的,他考慮片刻,用類似靈寶布上。
但也因此,靈陣比不得原有陣法穩定,需要留下溫如瑩看守、時時修正陣型。
他拋出靈寶,不引起此地其他修士留意,悄無聲息地讓陣法成形。
同時,楚慎行若開堂授課,對布下此陣之道簡要分說。
秦子遊聽慣了楚慎行指教,很快跟上。溫如瑩則要慢半拍,勉強記憶。
楚慎行察覺這點後,有意放慢教授速度。到後面,乾脆給溫如瑩三枚極品元靈丹,另附幾十塊下品靈石,吩咐:“你且試試。”
溫如瑩頗為緊張。
靈氣從指尖溢出,在空中勾勒陣型。
她和梅如故都是劍修,此前最多會布一些最基礎的陣法。如今,防備鮫怪的靈陣比她從前所知那些要繁複許多。好在溫如瑩也算聰明靈慧,在最初出錯幾次之後,慢慢摸到關竅,可以一口氣勾出整個陣型。
只是她還是有些泄氣。
旁邊的秦小仙師比她快一倍時間啊!
溫如瑩心想,難怪短短時日,秦小仙師已經成就至此,我卻依然原地踏步。
她惦念這些,並不妒忌,只是用以鞭策自己。
鮫怪時常三兩日才驅趕魚群過來一次,而只有這個時候,洞窟裡的修士才能有些許生氣。
因進度快上許多,到後面,楚慎行尚在糾正溫如瑩的幾處小錯,秦子遊的思緒已經走遠。
他一面接著自己方才的思路,重新考慮:雖然灰色鮫人多半不知道巨魚所在,但它興許知道有哪個鮫怪知曉。這麽一來,只要它將我和師尊引去後者處,將其捉住,不就能解決問題?
秦子遊精神又是一振。
他因自己的思緒而振奮片刻,同時,神識鋪開,一點點從身側諸人身上掠過。
他看到病重垂危之人,看到骨瘦如柴之人。
他們雙目無神,像是一尊尊石像,坐在這裡,只等鮫怪再次驅來魚群,聊以果腹。
秦子遊的那點振奮迅速淺淡下去,心驚不已。
這個過程中,他又有了其他發現。
原來除了溫如瑩,這裡還有另一個“故人”。
只是那人狀況很糟。
他比不得溫如瑩,畢竟只是凡人之軀。
這會兒發著高燒,嘴唇乾裂,面色慘青。
秦子遊垂眼,面色一點點變冷。
他考慮良久,終於還是從袖中拿出一個玉瓶,裡面放著回春丹。
秦子遊小心翼翼地操控神識,將玉瓶中的靈丹一點點分解。
滿共就這麽多,分給旁側足足千人,可不是每人只有薄薄一層藥粉?
杯水車薪。
但至少、至少——
秦子遊想:可以讓他們稍稍好過一點。
他做這些的時候,楚慎行留意到,未干涉。
他確定溫如瑩記住陣法之後,隨手勾出幾個有殘缺的靈陣,擺在溫如瑩面前,要她糾正。
溫如瑩對著陣型,苦思冥想,起先還很生疏,到後面,有了新的思路。
只要讓靈氣再陣法中走一遭,找到淤塞處,不就成了?
她正欣喜於自己的發現,但緊接著,楚慎行給她潑了一盆冷水。
楚慎行說:“梅道友可要想清。這小型靈陣,自然可以用靈氣走過一遭。可放在整個洞窟之中,梅道友,我也沒有太多元靈丹給你用。”
溫如瑩聽著,抿一抿唇,略覺汗顏。
她摒棄取巧的路子,知道這麽一來,就必須得借著對陣法的熟悉,看出問題所在。
旁邊漸有□□聲,也有人竊竊私語。
“怎麽感覺身子骨沒那麽疼了?”
“聽說人死之前是這樣的。”
“難道我要死了?”
“呸呸呸!莫要說著不吉利的話。”
“你不會還想著會有人來救吧?”
“……”沉默。
“哈哈,蠢材。”
往後,就都是冷嘲熱諷。
不過人們珍惜著當下來之不易的些許松快,並未發生進一步的矛盾。
秦子遊聽著耳邊爭執,原本有些後悔,覺得自己衝動行事,沒有考慮清楚後果。這裡的修士們可憐不假,但看前面他們爭奪魚肉的時候,也該知道,能活到現在的人,沒有一個算是好相與。
他神色再冷下去,悶悶不樂坐在原地,忽然覺得手心一癢。
身前,溫如瑩在苦心鑽研靈陣,楚慎行則側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