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納悶,說:“你還沒看夠‘小青’?”
秦子遊想一想,似乎被說服了,便不再講話,又歪在楚慎行懷裡,繼續用手指在空中描摹陣法。
毛犀獸伴風雪而行,按說冷風若刀割,可它背上的兩個修士不會被影響。
後面,綠意成了略高的灌木。往前看去,似有人煙。
他們最先遇見的,是要往北境深處去的修士。
說來也巧,這竟是一隊穿雲樓弟子,來做師門任務。
穿雲袍是絳紫色,弟子們走在雪原上,讓秦子遊想到年少時在家中看過的雪裡紅。
這行人對跟在楚慎行師徒身後的毛犀獸很有興趣。因顧及楚慎行修為,所以客客氣氣地問價。
楚慎行有意問徒兒:“元郎,你說呢?”
秦子遊花了點時間,反應過來:這是在甘寧村那會兒,自己的假名。
他打起精神,轉而問領頭的穿雲樓弟子:“此地離蓋陽城還有多遠?”
那穿雲樓弟子一怔。
楚慎行二人看了這話,意外。
秦子遊追問:“道友這番神色,莫非蓋陽城出了什麽事?”
穿雲樓弟子猶豫一下,歎道:“這也不是什麽隱秘。兩位道友約莫是在北境待久了,方才有所不知。”
他慢慢道來。
簡而言之,兩年前,是鮫人數十年一度繁衍期。
算算時間,那段時日,楚慎行和秦子遊尚在西方炙土,與東海相隔萬裡。
正如許多修士選擇在炙土獸潮時趕去歷練,自在峰每到此時便在邊城駐守一般,穿雲樓也要全力以赴,應對因繁衍期到來而較往常凶猛許多的鮫人。
為此,穿雲樓對趕來相助的散修歷來抱著歡迎態度。而散修願意出手相幫,也並非全憑道義:若從繁衍期鮫人身上取鮫珠,雖凶險程度更勝以往,但鮫珠品質往往也會高出許多,無論用來煆陰火,或者煉丹煉器,哪怕是直接出售,都能償此前辛勞。
秦子遊從前不知其中細節,但大致聽楚慎行說起一些。
楚慎行倒是知曉甚多,畢竟他自己在歸元宗時,一樣接過這等師門任務。
“小友面帶憂色,難道?”
楚慎行難得開口,催問一句。
那穿雲樓弟子怔然長歎,說:“是。我門中弟子三百人,連帶歸元仙師五十人,另有散修上千,一同乘船入海。共有三艘大船,隻回來一艘,多是歸元仙師……也難怪,歸元仙師多是築基弟子,其中在築基後期的便有二十人,又有歸元令相助。而我門中弟子、趕來相助的散修道友,十有八`九不知所蹤。”
此人靜默片刻,勉強笑道:“這也並非秘聞。兩位道友若去蓋陽城,總能聽到。”
楚慎行眉尖一點點攏起。
他在自己的記憶中搜尋此事,未有結果。
秦子遊倒是繼續問了下去,說:“這樣多人——如今蓋陽城,又是什麽光景?”
穿雲樓弟子苦笑一下,說:“我也是聽回樓中師兄師妹所說。往常蓋陽城不過邊陲小城,並無特殊。可今日,卻日日人流熙攘,皆是前去找尋親朋故友。”
秦子遊也沉默下來。
他有些茫然。在炙土之地時,雖然也遇到了妖蛇之禍,但因有楚慎行的靈陣,那妖蛇凶險,可實際算來,修士們至多受傷,不至於喪命。
可聽穿雲樓弟子的話,那些出海的人,多半凶多吉少。
秦子遊此前不是沒有面對過死亡,但如今,他心中依然浮起冷意。
那是活生生的百千名修士啊!
究竟遇到了什麽禍事?
穿雲樓弟子打破寂靜氣氛,深呼吸一下,又問起毛犀獸的事。還細細分說,從這裡去蓋陽城,還要一些時候,但以毛犀獸該有的速度,再往前五日,就會碰到第一個村落了。
楚慎行聽到這裡,詢問:“元郎?”
他還是讓秦子遊決定。
秦子遊回神,歉然道:“我們師徒二人乘了這兩頭毛犀獸一路,原先想著,待快到凡人村落時,便將它們放走、回北境深處去,恐怕不能應下道友了。”
他秉持著在平昌城時耳濡目染的習俗。
商隊若在山野遇上野馬,盡可殺之食之。但若是曾伴人而行的家馬,便要好生照料,直至暮年。
相伴月余之後,秦子遊慢慢淡了拿這兩頭毛犀獸燙鍋子的心思,轉而一心一意擔心,怕它們不認路途,回不到那片捉來它們的雪原。
穿雲樓領隊弟子聞言,颯然一笑,說:“原來如此。實不相瞞,我要這毛犀獸,也並非要宰要食。只是我們這一行人中多煉氣弟子,行囊太多,芥子袋又不夠,只能拿在手上,實在累贅。”
這倒是巧了。
秦子遊驚喜,兩邊達成協議。
楚慎行畫了個簡單的契符,這期間,秦子遊捏捏毛犀獸毛茸茸的耳朵,念念叨叨,“就讓那位道友帶你們往回走吧!唉,也不知蓋陽城究竟如何……”
第159章 蓋陽城
往後行程, 半是禦劍,半是乘機關金烏。雲下有綠水青山,空氣裡多了腥鹹潮意。
楚慎行舉目遠眺, 看東海漸近。
他們入北境時是冬日,荏苒數月,不覺春夏。等再回人間,已經要入秋。
蓋陽城果真人流攘攘,卻不算“熱鬧”。來往的人面上多有愁色,倒是有頗多商販趕來,想要做一把修士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