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袖中的青藤竄動了下。他神色不動,望向齊縣令,聽對方問:“只是尚不知,仙師師從何門?”
齊縣令說著,心裡快速劃過幾個在吳國境內的小門派。
在儒風弟子看來,歸元宗可望而不可即。可又有無數人,連儒風寺的門檻都邁不進。
楚慎行明白這些。他想了片刻,隨口說:“我與徒兒,是百通門弟子。”同時,密音對徒兒講話。
齊縣令遲疑。
那冷淡、高高在上的仙師不再開口,倒是旁邊的小郎笑了下,說:“我與師尊從秦國來。師門名聲不顯,縣令若未聽過,也不稀奇。”
齊縣令松一口氣。
原來如此啊。
他踟躕,解釋:“兩位仙師有所不知,早前,我已給儒風寺發帖。”
那小郎便挑眉,說:“早前是什麽時候?儒風弟子若要趕來,至少要十天半月。這段時日,你莫非就靜心等著?”
齊縣令:“呃。”
秦子遊看他,“我是聽聞,縣令家的公子剛打西邊回來,一樣是走水路。只是縣令這樣,倒像全不擔心?”
楚慎行聽著,端起茶盞,抿一口,掩住自己唇邊笑意。
他稍稍提點了子遊一句,子遊便能融會貫通。講話時,甚至用上靈氣,以此震懾。
齊縣令隻覺自己胸膛器髒都在隨這小郎的話而震蕩,別的不說,至少他此刻的確信了,這是兩個有些修為的仙師。
“自然還是擔心的。”齊縣令改口,“只是往後,儒風弟子若來了,我卻不知如何交代。”
把為難擺在面上。
秦子遊笑道:“你擔心這個?莫怕,師尊和儒風弟子是有幾分交情。”
齊縣令閉嘴。話說到這一步,他只能賠笑,心下暗道:妙雲先生怎麽還不來?
秦子遊已經問:“我聽李捕頭、郭捕快說了些案中細節。”
齊縣令暗暗埋怨那兩人多事,面兒上照樣是笑,轉眼,記起什麽,又換成憂慮神色。他是一方父母官,如今治下出事,於情於理,都不該有笑臉。
齊縣令歎道:“是。”
秦子遊看出,此人多半在拖延時間,像是在等待。
他密音:“師尊,看來這齊縣令,仍信不過你我。”
楚慎行無所謂答:“若只是查案,倒不必一定經過縣衙。”
秦子遊歎道:“也是。”但來都來了,再者說,縣衙中總有些口供、物證。
想到這裡,他忽而一怔。
“師尊,”楚慎行聽徒兒喚他,“先前在郢都,你我看趙開陽起回蹤陣時,你曾答應我。”
楚慎行:“什麽?”
子遊總算想起來了。
秦子遊:“——要教我布此陣。”
楚慎行有意拖了片刻,才在徒兒略帶急切的眼神裡悠悠點頭:“不錯。”
這是五年前的事了。
五年中,兩人大半時間都在有熊氏秘境裡耽擱。之後,又各自在魘獸秘境裡待了許久。後一段時間自不必提,但前段時間裡,楚慎行教了心法、劍法、布陣……東西太多,林林總總,他理出一個大致章程,回蹤陣在偏後位置,還未教到。也未遇到要用的地方,於是楚慎行許久不提。看這樣子,徒兒像是忘了他先前答應的事。到此刻,終於記起。
在齊縣令、李大彪等人看來,這對師徒只是交換一個眼神。接著,像是不耐煩齊縣令的拖拖拉拉,乾脆冷著臉,不再開口。
齊縣令有苦說不得,一張汗帕子被捏得變形。方才,是他怕這兩人開口。現在,卻又怕他們不理人。
秦子遊精神一振,問:“既有回蹤陣,那要知曉究竟發生何事,不是再輕松不過?”
楚慎行含笑:“不錯。”
秦子遊心神激蕩。
他從前覺得,修行修行,是要讓自己不斷變強,可以制定規則。這話當然不錯,在經歷了郢都種種之後,秦子遊深信於此,可在這之外呢?
他的俠肝義膽尚未磨滅,路見不平之外,也想為凡人做些什麽。
可靈丹被修士牢牢攥在手中,哪怕凡人貿然吃了,也討不得好,會因靈氣過多,爆體而亡。明光陣等等便利陣法,也要有靈石支撐,凡人很難從中得益。
他模糊暢想過未來:倘若有朝一日,我的話,能讓旁人聽從,那我總要讓凡人過得好一些……如果娘親病重時,能有醫修往井中投一顆太清丹,娘親喝了其中的水,便能活得更長久。
但這還是太遙遠了。他能為一城做事,不能為天下做事。
此刻,秦子遊看到更清晰的可能。雖然仍然很遠,但師尊曾說,他善解陣,同樣能改陣。如果能把回蹤陣變得更簡單、易布,隻用少許靈石製成,那凡人之中便能再無冤案。
靈氣磅礴,向縣衙花廳湧來。齊縣令一無所知,旁邊的李大彪、郭初一二人先是驚訝,緊接著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瞠目結舌之余,兩人狂喜:這麽充裕的靈氣,自己也能從中受益!
兩人當即坐下,入定運轉靈氣周天。
齊縣令一頭霧水。恰在此時,有人報,說妙雲先生趕到。
“快請妙雲先生過來!”齊縣令連聲說。
妙雲進了花廳,第一感覺與李、郭二人一樣。他看向靈氣中心,是一個俊秀明淨的青年,約莫二十歲年紀,自己已看不出他的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