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永炤帝因何故亡國?何謂君?何謂臣?何謂民?
隔著一張紙,沈妙平都能感覺到皇帝內心深深的疑惑。
以前上學的時候,老師講過,做閱讀理解有幾個要點。
首先審題,很明顯,皇上想看看沈妙平對前朝滅國的理解,後面又問君臣百姓的關系,那麽這個時候別人說過的千篇一律的套話不能說,回答不僅要體現自己的個性和獨特見解,又要較好的忠實皇上的心思。
第二,仔細閱讀題目,整體感知文章內容,了解出題者的意圖,很明顯,出了科舉舞弊的事,皇上目前有可能已經對自己的治理手段產生了深深的懷疑,兼得被大臣懟了一通,必須澆灌心靈雞湯來安撫。
然後上下聯系,換位思考,聯系生活,立足中心。
沈妙平盯著題目盯了半天,最後終於在劉公公期待的視線下提筆,在紙上落下一個不甚工整的字……
沈妙平不太滿意,換了張紙,然後對劉公公露出了右手上纏著的一圈紗布:“今日不甚將手刮傷了,實在是抱歉……”
劉公公忙道:“無事,陛下不會怪罪的。”
沈妙平這才繼續寫下去。
“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適當的名言警句開頭有助於提升印象分,讓閱卷老師有讀下去的欲望。
“前朝亡國,其故有三:其一,永炤帝登基未穩,便營建長河嶺道,以致國庫漸空,其下官員搜刮民脂民膏,強征勞力,大量田地荒蕪無人耕種,民心已失;其二,彼時前朝內憂外患,南有百越,北有回訖,更有蠻族虎視眈眈……”
貶完了,該誇一下,這樣比較全面,有理有據。
“永炤帝雖昏聵,卻不可一概貶之,長河嶺道打通商路,連接南北,一定程度上推動經濟發展,大晉亦有所獲益,可謂弊在當下,功在千秋……”
至於後面君臣百姓三者的關系,沈妙平就往死裡灌心靈雞湯,
“夫萬萬人之上者為君,君之下為臣,臣之下為民,三者休戚相關,缺一不可……”
前朝就是因為失了民心,導致百姓揭竿而起,四處起義,大晉就是這個時候建立的,沈妙平水夠了字數,最後寫下總結。
“……君為舟,民為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是謂得民心者得天下。”
毛筆字寫的慢,沈妙平又字斟句酌,兩炷香的功夫過後才寫完交卷,劉公公將紙一卷放入了錦盒內,對謝延平笑眯眯的道:“有勞探花郎了,時候不早,咱家要回宮複命了,公爺留步莫送。”
謝延平也懶得送這個笑裡藏刀的老東西,直接讓身邊的大嬤嬤把人送了出去,沈妙平見狀也順勢告退。
外頭天色已經半黑了,沈妙平出了點雲閣,卻沒有立即回去,而是左顧右盼的,像是在找人,就在此時,屋頂上忽然悄無聲息的落下了一道黑影。
“答完了?”
謝玉之的聲音陡然從身後響起,沈妙平一回頭,發現他正負手站在自己身後,不由得問道:“你從哪兒下來的?”
謝玉之笑著指了指屋頂:“我在上面待著,你方才寫的東西我瞧見了,很不錯。”
沈妙平道:“你怎麽看見的?”又問:“把瓦片給掀開了?”
什麽逆天視力。
謝玉之點了點頭,解釋道:“待在窗戶外頭會被父親發現,所以我上了屋頂,你的策論應當沒有什麽問題,寫的真的不錯。”
沈妙平沒忍住,輕輕捏了捏他的臉:“……只有你會覺得不錯了。”
後世隨便來一個文科生都能秒殺他。
謝玉之正色道:“我一直覺得你不錯。”
“哦?”沈妙平壓低了聲音問道:“哪方面?床榻間嗎?”
謝玉之:“……”
第47章 誰睡誰?
夜已深,盛京的淨街鼓已經敲罷, 燈火漸熄滅, 喧囂了一天的市集也陷入沉寂, 只有明月高掛在天上,照耀著恢宏的皇城。
承明殿內燈火未熄, 宮女太監立在屋簷的長廊下屏氣凝神, 自皇上登基以來, 已經有許多年不曾見他發過這樣大的火,那些禦史言官雖無縛雞之力,嘴皮子卻一個賽一個的狠, 皇上氣的一天都水米未進了。
禦案上靜靜擺放著一張策論,在明亮的燭光下,那字便愈發歪歪扭扭起來, 皇帝盯著這張紙足有半個時辰了,翻來覆去的看, 翻來覆去的讀,最後語調平平聽不出起伏的問道:“這是沈妙平寫的麽?”
劉公公臂彎裡搭著拂塵, 聞言躬身道:“回陛下, 奴才親眼看著他寫的, 只是探花郎不慎傷了手, 是以這字跡便有些潦草。”
沈妙平雖有原身的記憶, 但字跡一時片刻也練不出來, 用裁紙刀故意在掌心喇了道傷口, 屆時也好開脫些。
皇上聞言點了點頭, 目光再一次回到那張紙上,潦草的字跡和太過白話的言論都不是重點,真正令他來回品讀的唯有三句話而已。
“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君為舟,民為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得民心者得天下……”
皇上在龍椅中枯坐了許久,忽然輕笑出聲,半真半假的玩笑道:“這沈妙平倒是個面面俱到的人物,字字精辟,難得他小小年紀有這樣的見解,當初他若將這幾句話放入殿試卷中,朕說不定會給他一個狀元當當……也罷,算他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