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嘴是真的不饒人,秦明月脾氣再壞點,能跳起來一拳捶死他。
秦明月哆哆嗦嗦的指著他:“你走!走得遠遠的!”
一雙鳳眼中含了淚,險些掉出來。
蕭鳳梧偏又不走了,收斂了神色,蹲在他跟前,將那斷指的切口瞧了個分明,眉梢微挑:“你脾氣總是這樣壞,怪不得容易吃虧。”
又道:“我什麽時候覺得你卑賤了呢,覺得你卑賤,為什麽還要把你帶在身邊那麽多年。”
秦明月不說話,胸腔起伏不定,梗著脖子瞪他。
蕭鳳梧撓了撓頭,似是有些無奈:“我娘也是一個戲子。”
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麽說,秦明月怔愣了一下,只聽蕭鳳梧繼續道:“嗯……但她……她從不覺得自己身賤,她總說,人活著要堂堂正正的挺起脊梁骨,不偷不搶靠本事吃飯,沒什麽不如人的。”
第128章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月亮
蕭鳳梧的身世大抵是蕭家最神秘的所在, 闔府上下統統不曾見過他母親,只知道是個薄命的女子,身份應當也是不夠高的, 不然怎的連個牌位都沒入祖祠。
哪怕是蕭鳳梧, 也不曾提及有關她的隻言片語, 今日說出這番話, 在秦明月看來無異於自戳傷疤了,他嘴皮子直顫, 偏偏就是說不出半句服軟的話來。
蕭鳳梧慣是個能屈能伸會察言觀色的主,不然家中十六個兄弟姐妹,怎的就他最得寵, 見秦明月這番模樣, 打蛇隨棍上, 笑著拉住他的手, 遞了台階道:“你若不高興,那種話我以後不說便是,何苦生這一遭子氣,你若還生氣, 打我兩巴掌解氣怎麽樣?”
說完,果真抓了他的手往自己臉上招呼, 秦明月面色一慌, 險些從凳子上摔下來, 把手嘩的一下抽回去, 蕭鳳梧的動作就頓在了半空, 他挑眉,撚了撚指尖,好整以暇的望著他,反問道:“不生氣了?”
秦明月見他還在笑,呼吸一凝,沒由來的難過,心道蕭鳳梧一夕墜地,與從前境遇大不相同,人人都可踩一腳,面上不在意,暗地裡還不知是個什麽難過法呢,今日見那陳公子,起了誤會也是有的,自己何苦與他置氣。
沉思間,隻覺腰上一緊,身後多了股淺淺的沉水香,秦明月一驚,卻是不曾掙扎了,內心天人交戰,任由他攬著自己。
蕭鳳梧貼在他耳邊,聲音不知是玩笑還是認真:“明月脾氣比從前大了許多,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秦明月聞言,不知想起什麽,面上閃過一抹陰沉,聲音像刺蝟,扎人的緊:“幾年來你過的富貴日子,好好的不曾變過,又知道我過的什麽日子?”
他到底還是意難平,胸腔起伏不定,字字泣血般,盡數是苦楚。
“我身無分文被趕出蕭家,隆冬臘月險些被凍死,身患重病,流落在外,嗓子壞了許久連唱戲掙錢都不能,比乞丐還不如,日日吃著人家倒的餿飯,這才存著一口氣,後進了戲班,裡頭的師兄師姐恨不得將人蹉跎死,我若還同從前一樣軟弱可欺,早就死的屍骨都不剩了!”
秦明月眼眶通紅,捶著自己的胸口道,
“你瞧著我台上人前的風光,又可曾看見我為了今日,背後受了多少的罪?!”
也許是太過驚異,失神之下,蕭鳳梧的脊背都直了幾分:“我……祖父讓你走的時候,不曾給你銀錢麽?”
秦明月微微眯眼,一個勁的冷笑:“若給了銀錢,我何至流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該謝他才是,好歹還給我留了身衣裳,不至凍死!”
他說完又站起身,恨恨拂袖道:“我也不稀罕他給的什麽錢,靠自己熬著,不也活到了今天麽。”
蕭鳳梧不出聲,垂著眼,右手攥拳,輕輕捶著自己的腿,一下又一下,誰也看不懂他在想什麽,許久後,邁步走到了秦明月身後。
“明月。”
他隻喚了一聲名字,什麽都沒說。
秦明月扶著門框,斷指依舊清晰,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醜陋,讓人看了可惜,像是一件上好的絕世器皿,偏偏碎了道裂痕。
他深吸一口氣,無力閉眼,沉聲道:“我雖是一介戲子,卻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陳年舊事,不必再提。”
蕭鳳梧聞言眼中帶了些莫名的神色,雙手抱臂,靠牆認真打量著他,緩聲道:“你這份氣性……我蕭鳳梧是佩服的。”
他語罷,拉了秦明月的手,緩緩揉搓片刻,然後遞到唇邊,在斷指處輕輕落下一吻,在察覺對方想抽回去的力道後,舌尖一裹,將傷處微微抿住,明明十分色情的動作,卻偏偏帶了幾分安撫意味。
秦明月瞳孔微縮:“十六爺——”
蕭鳳梧眼睛生的比女子還漂亮,聞言掀起眼皮,微微挑眉:“嗯?”
他松開秦明月的尾指,捏著手腕,稍稍用力就將人拉入了懷中,睨著對方有些慌張的臉,似真似假的道:“明月,你這傷,叫十六爺看了好生心痛……”
他二人擁在門邊,身後門板忽的傳來兩聲震動,蕭鳳梧尚未如何,秦明月就觸電般退出了他的懷抱,只聽門外傳來老仆口齒不清的聲音:“先生,飯做好了。”
今日太陽甚大,院中間的西府海棠被曬的葉子都蔫了,地上的青石磚也滾燙的緊,蕭鳳梧坐在飯桌邊,用筷子戳著碗中的米粒,手旁有一團藍色的光球,怎麽揮也揮不走,實在讓人胃口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