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紛紛在心中決定,這兩三年裡都不踏進賀家村,等他們血氣過去再說。
而縣令也被驚動。
聽師爺說情況的時候,他還將信將疑,等那群殺性極大的村野悍夫到了衙門口,他看了一眼官帽都嚇歪了。
當下全聽族老的狀書怎麽說,就怎麽做,將賀三江一家老小全部收監。
這樣大的罪,按照大梁律法都能判死罪了,不過縣衙並沒有判死刑的權利。
而這裡頭還有他自己的一份罪名,縣令當然也不會上交遞到州府去,便請了五位族老到後堂說話。
他全說自己不知情,把罪責都往賀三江和官差頭上扣,賠了幾句小心,連說一定會幫著尋找被賣作奴隸的賀家村人。
族老雖知他肯定不無辜,但也投鼠忌器,不敢太得罪他。
話裡話外隻反覆強調:怎麽也不能私自放了賀三江一家;無論如何也要幫忙尋找族人,就算是屍骨也不能將他們遺留在外面。
縣令都答應了。
後來見賀家村人隻交了和去年一樣數目的稅糧,也不敢多說。
只是送走人之後,連連罵賀三江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事後,賀老三回到家連連拍胸脯,在床底下摸出一錢銅板數了又數,才定了魂。
他說的每句話都是真話,唯一沒有說的是,他在鎮上看到的、聽到的樁樁件件,都有賀林軒在他身邊。
而賀大昌回家抱著夫郎哥兒哭了一場,將賀林軒教他如何讓裡長替他交秋稅的事情,深深地埋在了心裡。
熬過這一年的苦夏,又出了這樣一件大事,賀家村家家戶戶都意氣難平,夜裡總有夫郎想念兒子的哭聲。
等到賀三江和賀大海在牢裡吐血身亡的消息傳回來,聚在村頭老樹下的村民都要罵幾聲報應。
詛咒痛罵賀三江的人並沒有因他們的死變少,他們的兒子一直沒找回來,路過賀三江家祖墳都要吐上一口唾沫,更不說化解仇恨。
只是,除此之外他們也無可奈何,又要籌備挨過苦寒冬日的口糧衣物,這場風波才慢慢沉澱下來。
而這些,都沒有影響賀林軒。
裡長一家入獄後,李文武倒是提著酒上山來,四個大人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場。
到後來,連李文斌都醉了。
——誰說只有傷心酒才醉人,歡喜酒更讓人醉得心甘情願。
最後,唯一清醒的賀林軒把兄嫂一家安置在竹屋睡在竹榻上,又將小夫郎抱回了屋。
“林軒,我真高興。再、再沒有人害你了,往後我陪著你。我、我也護著你,誰也別想欺負我李勉之的夫君,誰也別想。”
他醉得一塌糊塗,說的話,臉上的笑,讓賀林軒也跟著醉了一場。
第二天醒來,他才想起來給原主祭了一杯酒。
他不知該說什麽,沉默地看著紙錢燃盡,最後隻低低地說了一句:“善惡到頭終有報,你總算也能安息了,賀大郎。”
山風,將他的低語吹進了將明未明的天邊。
第34章
秋風煞爽, 拂過一樹紅葉,吹落一地黃。
恬靜的山林裡, 有一縷炊煙嫋嫋而起,伴隨著一陣清亮的喊聲。
“諾兒,諾兒!要吃飯了!”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小兒回來,李文斌探出廚房喊了聲院子裡劈柴的賀林軒,讓他去看看那小淘氣又跑哪裡去了。
賀林軒連忙應了, 沒走兩步就接到了蹬蹬蹬小跑回家的諾兒。
他身後跟著三隻狗,大狗瘸了一條腿,兩隻狗崽子才兩個月大,一直圍著諾兒和大狗來回打轉。
那野狗大著肚子, 被賀林軒在野豬口下救下來, 見它生產後還活著,就帶回家養著看護院子。
那狗媽媽不怎麽活潑, 卻幾乎把諾兒也當成了自己的崽子,只要諾兒出門總是跟在後面。
後來兩隻小崽子出了窩,諾兒身邊就更熱鬧了。
它們現在是諾兒最親密的玩伴,不過這會兒他沒空給求撫摸的小狗摸毛, 手裡捧著兩個熱乎乎的雞蛋,正滿臉興奮地和他阿父說話。
阿父,我看見母雞下蛋了!
你看,好軟,還好熱啊!
他這幾個月沒少吃雞蛋,卻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母雞下蛋。
蹲在雞窩看了半天, 等母雞走開了,諾兒就迫不及待地把剛窩下來的蛋摸出來,發現和自己吃的雞蛋很不一樣,稀罕得不得了。
賀林軒笑著蹲在他面前,說:“想拿給你阿爹獻寶是不是?不過你可來晚了,阿父早就帶阿爹看過,沒有驚喜嘍。”
啊。
諾兒張了張嘴,小眼神有點失落,但很快瞪向了賀林軒,控訴阿父竟然沒帶他一起看。
賀林軒笑起來,和他說:“拿給你阿爹吧,他也許還沒看夠呢。”
諾兒還是覺得自己“接生”的雞蛋與眾不同,阿爹肯定會喜歡,樂顛顛地送了過去。
哪知李文斌根本沒領會他的心意,不等他說話就說:“臭小子,又去哪裡瘋了?”
說著,他看見了諾兒手裡的雞蛋。
不僅沒驚喜,李文斌趕緊接了過來,還教訓他:“剛生下來的雞蛋,殼還沒變硬呢,一戳就破了,可不能拿來玩。”
諾兒抿著小嘴,低頭踢了踢腳尖。
賀林軒看全了這一出,差點笑出聲來。
諾兒卻不知道阿父心裡憋著樂,皺著小鼻子同他阿爹哼了一聲,轉身去抱他阿父求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