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論及皇帝陛下的信重,只怕不論是私交甚篤的樂安侯爺,還是暗地裡為陛下掃清許多障礙的安平侯爺,恐怕都不及這位戶部尚書賀大人。
林長勇心裡百般感慨,直到賀林軒終於交代完了最後一句“諾兒回來,跟他說我很快就回來了。”,翻身上馬,總算是能脫身了。
今晚雪停了,只是風頭正勁,騎馬行進不是說話的好時機,林長勇隻道了一聲:“大人,請隨我來。”
便也再無多話了。
騎馬走過兩個清貴的街坊,再往後繞到了相對比較冷清的地域,驅馬的速度加快。
駿馬綁了嘴,馬蹄踏地的聲音在附近的喧嘩之中盡可能地淡化了,但在距離目的地還有一條街的地方,林長勇還是帶著賀林軒停了下來,步行去與莫安北等人匯合。
這處宅院在南陵城內並不偏僻,相反,它地處井市,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賀林軒一路走過來,還能聽見很多小孩嬉鬧跑過的聲音。
林長勇走近了些,低聲說:“這些人心眼可多。”
“這戶人家堂而皇之在官府登記過。
我們之前沒懷疑到他們身上,就是因為他們四年前就搬到這裡來了,和街坊鄰居特別熟絡,別人提起都說他家是熱心人家。
他家裡甚至有兩人有功名在身,一個是這家的戶主,另一個說是他的兒子。
兩人表面上說是南嶺那邊來的耕讀人家,到京城定居,是為了搏一搏進士之位。今春恩科,他二人還都去考了。要不是我們派出去的人手多,偶然發現他家出入的兩個下人行跡可疑,根本懷疑不到他們身上。
其實,上個月就發現端倪了,我們派去南嶺核實他們身份的人還沒回來,但是他們的身份很有問題。
賀大人,你肯定想不到,他們家今天以宴請留京同鄉的名義邀請了六七個舉人老爺。裡頭有幾個不乾淨還不可知,但有一個,也在我們的懷疑之列。
想要抓全乎的,就得衝今天這樣的好時候了。
就是大過年的,街坊帶著孩子竄百家飯,他家裡招待了不少人,我們投鼠忌器,暫時還不好動手……”
說著,兩人已經來到宅院的後門,隔了幾十步路,林長勇就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有異,立刻擋在了賀林軒面前。
“大人,等一等,有點不對。”
林長勇臉色微變,吹了一個約定的口哨暗號。
不多時,有人迎了過來。
林長勇見了來人,放松了一些,問道:“怎麽回事,原來守在門外的人呢?”
“都在裡頭呢。”
那人是莫安北的親信,叫作莫東,和賀林軒也算熟稔,當下笑著抬了抬手,“賀大人,過年好啊。今日不湊巧,改明兒上貴府討杯酒水喝。你們家私藏的酒,可是冠絕京城,也就這時候能蹭些口福嘍。”
賀林軒看他這模樣,想來今晚的行動並沒有出意外,也笑道:“歡迎,別人不說,莫東兄上門定有好酒招待。”
莫東哈哈笑起來,聲音一點沒收著,根本不怕驚動誰。
林長勇奇怪道:“已經動手了?不是說要等到後半夜的嗎?”
莫東這才說起正事來,道:“他家在這片實在受歡迎,往來人太多。將軍想著,今夜守歲,街坊鄰居都不睡覺,一個不小心就得鬧出大動靜。將軍就想了個法子,把人弄出去,再抓他個措手不及。”
林長勇一看他這樣,肯定是已經抓著人了,就安了心,也笑著問道:“將軍回京之後可憊懶著呢,最不耐煩動腦子。久未出奇謀,不知這次想了什麽好主意?”
莫東賣了一個關子,“等會兒不就知道了?”
林長勇說他不夠意思,賀林軒笑道:“清之兄長莫不是讓黎大人幫忙了?”
莫東愣了下,隨即大笑:“賀大人,咱們看破不說破嘛,就該讓這家夥多著急一陣子。看他抓耳撓腮,多有意思啊。”
林長勇恍然,哦了一聲。
他捶了莫東一下,道:“原來如此。京兆衙門每年初一都會給滯留在京城的外地秀才舉人分派些東西,顯示父母官的仁愛。若能得黎大人配合,隻說將時間提前到今夜,引蛇出洞,這事就成了!”
莫東點頭,“可不就是這個理。”
三人大大咧咧地從後門走進宅院中,院內就能看到把守的人,可見這個地方已經落在掌控之中。
莫東接著對賀林軒道:“那幾個人很謹慎,還讓人去隔壁街坊上打聽了一下,是否確有其事。當時我們準備有些不足,差點露餡了。”
“不過,也合該這些人今天犯太歲。
好巧不巧,派出去的人就遇見了出門買東西的林瓊林大人。他們派的那小廝,不知內情,也沒有多想,就和林瓊大人順嘴說了一句。
也是林瓊大人腦子聰明,當下便說確有其事,他這便是去幫忙的,順便問候幾個今科未中的同鄉。”
莫東撫掌笑道:“這可不正是錯有錯著,把這些賊東西糊弄出去了嗎?”
頓了頓,莫東說:“賀大人,東肅州可真是人傑地靈啊。不說有你和何諺大人這樣的人物,這些後生也是不可小覷的人才。”
賀林軒自然還記得林瓊。
當初便是他膽大心細,第一個揭發了假銀票流入市場,這才有了之後長達半年的追索,今日總算是摸到源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