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有人經過,冷冷地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興武伯微微一僵,看了眼遠去的瓊林祥雲袍角,在賀林軒的攙扶下緩慢地站了起來。
之前跪了那麽長時間,足夠興武伯混亂的腦子沉澱下來,認清現實。
但看到賀林軒的笑臉,他還是無法控制地生出懼意。
站起身後,他忙抽回手,勉強穩住顫顫巍巍的身體,抬手,一揖到底——
“犬子大錯,下官在此賠罪了。要打要罰,全憑賀尚書與樂安侯處置!”
“哎,使不得。”
賀林軒虛扶一把,含笑道:“此前種種,是非曲直相信伯爺比賀某更清楚。既已了了,就不必深究。只要伯爺日後心清目明,不要再走錯了路,站錯了地方……”
他微微一頓,隨後給出承諾:“樂安侯府與興武伯府,自然相安無事。”
得了他這句話,興武伯暗自松了一口氣,只是面對賀林軒也再無話可說。
賀林軒也看出來了,便道:“我遣人送伯爺回府吧。”
正說著,一個身材圓潤面白無須的太監近前道:“賀大人,陛下口諭,宮中留膳,請您和幾位大人過去。”
賀林軒轉頭一看,張老將軍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何諺、莫安北、張浩海和刑部秦尚書則等在一旁,顯然也有受邀。
興武伯見狀,識趣地告辭。
賀林軒目送他弓著身撐著膝蓋踏出大殿,目光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直到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思緒。
賀林軒回頭,迎上何諺的笑臉,“發什麽呆,走了。”
何諺瞧了眼走在前頭的傳話內監,示意他跟上。
賀林軒抬步上前,低聲問道:“剛才那個人,是不是安平侯世子?”
“嗯。”
何諺點頭,“他掌管工部,雖然年紀和咱們相仿,但想必你也看出來了,他在那邊很有威信。聽說,他父親很器重他,很多事情都已經交到他手上了。”
賀林軒確實看出來了。
工部雖然聽起來是個清水衙門,但在天齊年間卻是宗親們的錢袋子。
不說別的,光是給天齊帝梁興北造皇陵就不知投入了多少金銀。
但到現在皇陵也不過堪堪造出一個殼子,大量的錢財何去何從不言而喻。
他們蒙蔽天聽,像水蛭一樣附著在梁興北身上,抽走國庫錢銀不知凡幾。
安平侯世子能夠穩坐工部尚書這個位置,也足可見他在那一黨舉足輕重的地位。
而早朝之上此人雖未置一詞,但就憑他一聲咳嗽就能讓盛怒中的興武伯冷靜下來,可見其積威深重。
這位世子和他那個老謀深算的父親一樣深居簡出,很少在外露面。
賀林軒早就聽說這是個棘手人物,以後可能會是他們的勁敵,今日一見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他心中暗暗記下,但沒再多言。
幾人跟隨引路太監行至內廷,到正陽宮偏殿坐下。
到了都是自己人的地方,張浩海才走到賀林軒身邊,攬著他的肩膀放聲大笑道:“好小子,你這張嘴絕了,簡直比我阿父的刀鋒還要命啊!”
第100章
張浩海今日從旁觀戰, 看得是心潮澎湃,直比自己打了勝戰還高興。
“哈哈, 瞧興武伯氣得吐血,還得老老實實裝孫子的樣兒,可樂死我了!我看他現在肯定悔青了腸子,惹誰不好,偏偏招惹林軒你, 這下知道厲害了吧!哈哈哈!”
幸災樂禍之意,溢於言表。
莫安北則道:“依我看,今天早朝上的形狀傳出去,最生氣的定是安平侯。我就站在安平世子對面, 看得真真切切的。林軒那個故事才說了一半, 他那牙邦咬的,哎喲, 簡直恨不得咬誰一口!”
“哈哈!”
張浩海一聽,更是樂不可支。
安平侯位高權重,素善權謀,連先帝爺都曾讚他思緒機敏, 可堪大用。比起安平世子,這位才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
不過此人生的矮小,平生最聽不得“高低”“侏儒”一類的話。
不知道聽了賀林軒“信口胡說”的故事,要怎樣跳腳呢。
而賀林軒是故意的嗎?
他就是!
誰叫安平侯府和興武伯是姻親。賀林軒沒花多少力氣,就查到吳家老二在樂安侯府前口出狂言的那一出,就是安平侯府上一個庶子的策劃。
又怎麽可能讓安平侯府獨善其身?
賀林軒輕笑道:“無妨, 想來安平侯也不願被染上“疑心病”,再生悶氣也不會打上門來的。”
“哈哈哈!”
這下莫說張浩海,連何諺莫安北都笑不可仰,連連說就為他這張嘴當浮一大白。
秦尚書也頗感痛快,只是他到底年長一輩,心中更有幾分憂患,當下搖頭失笑道:“這一記下馬威雖然給的漂亮,但興武伯不過一卒子,到底未曾傷筋動骨。經此一役,恐怕他們更要和林軒不對付了。”
聞言,幾人都收住了笑聲。
賀林軒今日所為大出他們的意料,但或多或少都能看明白他此舉背後的深意。
只是事關帝王威信,所以都默契地沒有挑明。
大獲全勝實在大快人心,不過,秦尚書所憂所思也是事實。
何諺沉吟道:“他們之前是想撿著軟柿子捏。今天好歹是叫他們知道林軒是硬茬子,往後行事總會有些顧忌,也不算全無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