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嚴岑說。
“嗯?”許暮洲意外地看向他:“你已經找到任務對象了?”
“紀筠,女,二十五歲。”嚴岑衝著許暮洲的床頭揚了揚下巴:“就住你隔壁,建築設計師,算是你半個同行。”
“等,等會兒……?”許暮洲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你怎麽知道的?”
“我在辦公室翻看了這裡的所有就診記錄,發現了一個疑點。”嚴岑屈起一條腿踩著凳子的橫撐,抱著胳膊向後靠在椅背上,好以整暇地說:“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是有著正當理由入院的……甚至包括你,都好歹有一個名頭,只有紀筠不是。”
“她沒病?”許暮洲問。
“她有病,在病歷上寫著,她患上了精神性失語症。”嚴岑說:“她不能說話,也拒絕跟人交流。這種病例並不少見,但問題在於……她其實是能說話的。”
“裝病?”許暮洲問。
從嚴岑的表述來看,許暮洲只能暫時想到這種可能性。他對紀筠的了解不多,一切都只能靠猜。
許暮洲說著,忽然想到之前在遊樂園見到的那個小孩子,猜測道:“或者是精神分裂那種?”
“不清楚,不過據患者信息來看,紀筠出現過多次在夜深人靜時出現跟自己講話的情況。”嚴岑用指尖輕輕敲了敲手肘:“至於你說的,療養院方面曾經也確實想過是否有多重人格或人格分裂的情況出現,並且對她做過一些第三方介入治療,包括心理談話,催眠和脈衝治療,但都無功而返。紀筠的思維邏輯清晰,沒有明顯漏洞,加上她本人對待治療的態度時常反覆,以至於治療上一直都沒有什麽思路。”
“……你懷疑她入院的病症理由有假。”許暮洲說:“你覺得是另有原因?”
“對。”嚴岑說:“我會繼續尋找線索,但紀筠對醫生有抵觸心理,更多的消息,可能要靠你了。”
第44章 望鄉(四)
嚴岑作為主治醫生,無正當理由的情況下不能在許暮洲的病房久呆,匆匆講完了正事便暫時離開了。
他臨走時給許暮洲留下了一隻小巧的翻蓋手機。這種老古董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個營業廳充話費送的,通訊錄裡面空蕩蕩,隻留了嚴岑自己的號碼。
“記得,千萬不要試圖聯系你曾經的朋友,或所有認識的人,這會擾亂時間線的流動。”嚴岑神情嚴肅地說:“暴露永無鄉的身份是極其嚴重的違規行為,你要千萬遵守。”
他的神情十分鄭重,許暮洲拿過那隻白色的翻蓋手機握在掌心裡,認真地保證道:“我知道了。”
為了盡可能保障其他病人的隱私,其實療養院中其實是禁止帶手機的,這隻古董機還是嚴岑偷渡進來,方便跟許暮洲聯絡的。
嚴岑離開之後,許暮洲想了想,將那隻手機調成靜音,暫且塞在了枕套裡面。
病房的熄燈時間是晚上十點整,但理論上查房之後是不允許再走動的,許暮洲不想出去觸霉頭,乾脆從枕頭底下掏出筆記本,對嚴岑給出的線索進行二次梳理。
他盤腿坐在床上,咬開水性筆的筆帽,在筆記本最新一頁上畫了條橫線,上面寫著“紀筠”兩個字。
關於之前所見到的遊樂場和小孩子,許暮洲也詢問過嚴岑具體是怎麽回事。嚴岑說那大概率是任務目標主觀世界和真實世界的交錯地,因為永無鄉脫離於時間線之外,所以可以短暫地讓他們在那個世界中停留。
但人的主觀潛意識是非常抽象的,潛意識中的所有場景與其相對應現實投射之間,並不一定有直觀聯系。
具體那個世界具體象征著什麽,連嚴岑也無法立時三刻斷言。
“遊樂場。”許暮洲念叨著,用筆在紀筠的名字底下向左斜畫了個箭頭,將這三個字寫在了上面。
他在上一個世界也使用過這種線索梳理方法,哪怕不一定對他的任務有實質性幫助,也是一個梳理思路的好方法。
許暮洲將線索畫成了一副簡易的樹狀圖,在遊樂場的右邊寫了“孩子”兩個字。
他咬著筆杆子想了一會兒,在“遊樂場”那裡繼續細分,將這個詞又拆成了“童年”、“快樂”和“自由”。
許暮洲寫完,又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最後將“孩子”那一欄也用箭頭標注著指向了這幾個詞才算完。
嚴岑之前在醫生辦公室查看過紀筠的病例和探望記錄,發現她在半年前自主入院的,這半年來她的父母會以每一個月一次的頻率來探望她,但除了父母外,並沒聽說過她還有個弟弟或者妹妹。
也正是因為如此,許暮洲更側重於出現在幻境中的孩童形象,或許就是紀筠自己。
不過在真正見到紀筠之前,這一切都只是猜測而已。
許暮洲放下筆和本子,才發現距離熄燈時間只剩下十分鍾了。他本想習慣性地將線索紙撕下來扔掉,手指觸到紙頁時,卻臨時改了主意。
他眸色一沉,又在紙上隨意塗抹了幾筆,用凌亂的線條將整潔的筆記畫得凌亂不堪。水性筆重重地在紙上寫著字,水筆油從滾珠中傾瀉而出,在紙面上留下幾道並不規整的油墨痕跡。
做完這一切,許暮洲才又挑了紙面上為數不多的空位,在上面隨手寫著毫無邊際的詞語。
【旋轉木馬,過山車,冰糕,搖滾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