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暮洲覺得有些奇怪,他本來以為這種依托於世界法則的系統是持續性輸入輸出的,雖然大多數人無法觸及這個領域,但應該是一個一直在運作的活性系統。
“是的,第一次。”嚴岑點點頭:“其實‘清理’系統的工作並不繁重,先前一直是由系統的原生人員進行處理,只是現階段實在人手不足才會求助於世界線中的人。因為隨著世界發展,這部分力量變得有些不可控,而且根據系統檢測的數據可以發現,那些執念最深重的人,已經並不完全局限於生者了。”
“……”許暮洲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他:“……你想說什麽玩意?”
“還有亡者。”嚴岑冷靜地補全後半句。
“我不去。”許暮洲冷漠地說:“你放我回去被車撞死算了,我不要跟鬼打交道。”
“你仔細想想,被車撞死之後你也是鬼。”嚴岑苦口婆心地勸他:“不都一樣嗎?”
許暮洲:“……”
說得太有道理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麽反駁。
“當然。”嚴岑話鋒一轉:“大多數時候不需要你這樣做,亡者的靈魂會在第一時間進入輪回。但麻煩的是,執念已經留了下來。所以你只要找到這個執念核心的那一點,並加以解決就好。”
“你的意思是,是因為那些責任人已經無法親口說出自己的執念,所以才需要我去找到線索,並且解決這些遺留的執念問題?”許暮洲終於有點明白了:“所以你們才會把愛好邏輯推理能力作為一項考核標準?”
“是這樣。”嚴岑點點頭:“當然,除了亡者,也有一些無法找到自身執念的生者……總之這些都被劃歸於一類。”
似乎是因為嚴岑將這場見面定義為一場面試,所以他講得很細,他十分耐心,無論許暮洲是認真詢問還是插科打諢,他都盡自己能力回答了。
“我大概理解了。”許暮洲點了點頭:“只是我還有一個問題,我被你們帶到這裡來,那公交車上的那個我呢。如果我願意留下,並且完成了工作,但回去的時候身體已經入土了怎麽辦。”
“不會的。”嚴岑搖了搖頭:“我打個比方,你身在這裡,是因為我們暫停了獨屬於你的那一條時間線,在你回去之前,這條線會無限暫停——當然,在暫停的這一刻,這條時間線就已經被獨立出來。而其他時間線上的人依舊是照常運轉的,只是在你離開的這一刻設置了一個錨點,用以日後重啟時間線。”
“說得那麽麻煩。”許暮洲歎了口氣:“說白了就是替我存了個檔。存檔之後遊戲照常發展,或許我依舊會在那場車禍中喪命。但不同的是,等我完成工作回到現實世界時,你們會為我讀檔回這個原時間點,對不對?”
“可以這麽解釋。”嚴岑見他已經自己明白了,不由得松了口氣:“所以你同意進入系統工作嗎。”
“這沒什麽不同意的理由吧。”許暮洲靠在椅背上,偏頭看了他一眼:“對我來說,在哪工作都一樣,何況我既然這麽金貴,你們應該也不會放我去玩兒命。加上你們又不是不給工資,但凡工齡長一點,說不定我在車上一覺睡醒就掙出房子錢了呢。”
許暮洲說著誇張地歎了口氣:“社畜心態就是這麽現實,見笑了。”
這趟列車晃晃悠悠,一直沒有減速的意思,許暮洲做完了決定,反倒有一種一身輕的感覺。他想得很開,不管嚴岑是危言聳聽還是他確實面臨危險,起碼這個所謂“系統”所能做到的,以及展現給他的方方面面,都證明了這是一個完全超脫他認知的存在。
沒有人不想活,許暮洲自認是個俗人,不想冒這個險——何況如果按照嚴岑的說法來看,他只需要當這是一次大型的全息擬真推理遊戲,似乎也不是那麽難熬。
許暮洲長相看著溫和,血肉裡卻長了那麽一兩根反骨。他非但不覺得自己這決定草率,反而還無端生出幾分躍躍欲試。
“這車要開到哪裡去?”許暮洲看了看窗外,才發現外頭已經不像之前那樣黑沉沉的一片,更像是蒙在黎明前的霧氣中,雖然依舊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但隱隱已經能感覺到遙遠天際的一線曙光。
“馬上到了。”嚴岑不答,反而站起身來,轉身向車廂連接處的車門走去。
許暮洲拎起身邊的背包,依樣起身跟在他身後,五分鍾後,列車才緩慢的停了下來。
嚴岑先一步邁步下車,許暮洲緊隨其後,他身後的高鐵列車在他下車的那一瞬間消失不見,仿佛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許暮洲依舊對這種非自然現象有些不適應,他愣了愣,才緩過神來,緊走幾步跟上嚴岑的步伐。
他們走在一片濃重的霧氣之中,但嚴岑卻仿佛對方向胸有成竹,他邁得每一步都堅定有力,半分遲疑都沒有。
許暮洲將原本的疑惑咽回肚子裡,沉默地跟著嚴岑向前走,直走了五六十步的距離,面前的霧氣才陡然變淡,露出不遠處的景象來。
“這……”許暮洲驚呼一聲。
他與嚴岑正站在一處類似海邊的地方,海面上浮著一座窄窄的浮橋,一路延伸到海面中央。
在浮橋的盡頭,靜靜地佇立著一座中世紀模樣的城堡,半空中懸掛著一隻生了鏽的,巨大的金屬鍾盤,上頭的秒針正一秒一秒地倒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