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暮洲頓時毛骨悚然。
——因為面前的這幅場景,就像是他們還沒學會怎麽用腳走路。
人類會本能地畏懼類人生物,就像有人害怕形態及其逼真的娃娃,也有人會見到兩棲生物擁有類人花紋時下意識覺得惡心和厭惡。
在擁有自知之明這件事上,這世界上再沒有任何生物比得過人類了。
許暮洲幾乎能聽清自己心臟在胸腔中跳動的聲音,震耳欲聾。他渾身的血液被強有力的泵進主動脈,太陽穴突突直跳,指尖卻已經涼了。
“叮——”
廣播聲忽然重新開啟,腳下的列車也驟然晃動一下,重新開始行使。
上車的陌生旅客突然停住腳步,他們站定在過道上,緩慢地抬起頭,露出下眼眶中漆黑的兩塊空洞。
“……請上車的旅客有序坐好,並確保自身的人身財務安全。”
玻璃的破裂聲率先響起,少女的慘叫尖銳得恨不得穿破人的耳膜,聲嘶力竭到仿佛下一秒就會斷氣。
“……若因旅客自身行為產生肢體衝突,本列車概不負責。”
凌亂的腳步聲慌不擇路地在過道中響起,拖鞋拍打著地面,發出粘膩的擊打音。
“下一站到達目的地,距列車停車還有二十分鍾,請各位旅客……滋滋……”
廣播聲似乎還在繼續說著什麽,許暮洲已經聽不見了。
他正被一隻巨大的膿包型生物死死地按在三號座上,許暮洲手中的匕首死死地抵在對方的手心,一時間僵持不下。
方才廣播聲一響,這些中途上車的旅客就像是被吹鼓起的糖人,身上的風衣被瞬間撐破,露出底下令人作嘔的巨大膿包塊。許暮洲壓根無法評論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麽,他們的腋下長出了畸形的手腳,慘白的骨刺從散發著腥臭味的血肉中刺破而出,骨刺尖端寒光凌冽,看著竟比許暮洲手中的匕首還要鋒利三分。
許暮洲後腰在扶手上硌得生疼,那生物力大無窮,離許暮洲不過一臂之遙,腥臭的涎水滴落在他頰邊,尖利的骨刺抵在他的腰側,正緩慢地施著力。許暮洲青筋都要爆起來,咬牙切齒地將匕首又向前推了一寸。
許暮洲是個設計師,平日裡做過最努力的運動就是爬樓梯,搏擊打架一竅不通,只能憑著本能與對方僵持。他心中恐懼和惡心交雜在一起,幾乎恨不得立時三刻昏過去算了。
可惜少女的尖叫聲一直沒有停歇,叫得他耳朵疼,許暮洲被那生物身上濃烈的腥臭味熏得渾渾噩噩,隻模糊地感覺那聲音聽起來似乎離他很遠。
少女已經跑到了車廂尾部,那生物行動遲緩,少女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尖叫著從過道跑了出去,只可惜車廂的地方十分狹窄,車廂連接處的門死死的鎖著,少女又哭又叫地拍著那扇玻璃門,然而拍了半天,也不見對面有什麽動靜。
“乘務員呢!”少女死命地捶著門,她嬌嫩的手紅腫起來也渾然不覺,拖鞋在跑動中掉了一隻,少女狼狽地趴在玻璃門上尖叫道:“救命!”
車廂的過道最多不過幾步路,哪怕少女再怎麽掙扎也總會到頭,沉重的腳步聲一聲一聲接近,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少女的心上,將她緩慢地推到絕望的深淵中。
她手中徒勞地攥緊了那朵七色花,像是攥著一根救命稻草。
那渾身長滿膿包的生物來到了她近前,少女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原本虛軟的雙腿重新來了力氣,她閉著眼睛狠狠一推,試圖爬過車座靠背逃跑。
可惜她動作不夠靈敏,力氣也實在太小,鋒利的骨刺在她眼前一閃而過,隨即少女隻來得及感覺到腹部一涼,面前的七色花頓時失去了一枚花瓣。
還不等少女反應過來,她便被扯著長發拽了回去,她被重重地摜在地上,一隻腳不偏不倚地踏中她的後頸,少女的喉嚨頓時溢出了大口的血。
在疼痛消失的瞬間,七色花失去了第二片花瓣。
少女比許暮洲更早明白了選擇的真相。
按這個死亡頻率,哪怕可以復活千百次,她都只是在不停地重複死亡過程而已。
求生欲激發了她幾百倍的潛能,少女一邊哭一邊死命地蹬著地,硬生生從骨刺下拖出了一倒長長的傷口,在第三朵花瓣消失的瞬間從對方的腋下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另一邊,許暮洲的雙手開始劇烈地打顫,他逐漸握不住匕首,不可避免地被對方向前侵略。他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骨刺劃破了他的衣裳,抵在他肋骨下緩慢地向內突刺。
許暮洲後腰忽然發力,狠狠一腳踹在了對方的腿上,手中的匕首旋轉了九十度,刀刃劃上對方的掌心。
出乎許暮洲意料的是,對方似乎十分畏懼這把匕首的刀鋒,在手上之前先一步松了手。
許暮洲得了片刻喘息的余地,他驟然發力,從扶手上滾了下去,氣喘籲籲地尋了塊過道的空地穩住身體。
這窄小的車廂裡少說有四五隻這樣的生物,許暮洲匆匆避過身後砍來的骨刃,狼狽地握著那把匕首,警惕地向後靠在車座的狹窄縫隙裡,看著面前的兩隻異常生物。
他自然也知道自斷後路不是什麽好主意,但前後夾擊的情況下,他只能盡可能地將敵人都看在眼裡。
但不管是加二十武力值還是加二百,對許暮洲來說都沒什麽差別,因為他的原基數就無限接近於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