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教室啊,許暮洲想。
進入了學校范圍之後,外頭飄散的柳絮似乎也在逐漸減弱,並趨向於停止。
杜晴晴謹慎地在大堂中站了一會兒,才刻意壓低了聲音,說:“既然現在——”
她話還沒說完,緩步台上的立式掛鍾忽然發出一聲沉悶的鍾聲。許暮洲神經本來就極為緊繃,差點被這一聲鍾響嚇出一身冷汗。
鍾聲響完之後卻沒有停下,而是一聲接著一聲——是整點報時聲。
許暮洲定下心來細數了一下,才發現鍾聲響了八下。中年男人似乎也發現了這個,他舉著風燈往前走了幾步,抬高了燈照向那座鍾。
借著昏暗的燈光,許暮洲發現,那座鍾居然是一直在走動的,且現在正好指在了八點整。
還不等在場的人有所反應,整所學校忽然響起急促的鈴聲,許暮洲聽著覺得十分耳熟,像是小時候在孤兒院聽到的開飯鈴聲。
他站的位置似乎就在警鈴底下,鈴聲尖利且刺耳,許暮洲隻覺得耳膜生疼,不得已抬手捂住了耳朵。
參加過遊戲的老玩家顯然比許暮洲更明白這代表這什麽,林向的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與所有人拉開了距離。
“上課鈴。”中年男人率先反應過來:“上什麽課?”
他的年齡大概支撐了他必要的人生閱歷,他對這種環境的熟悉遠遠大於其他年齡尚輕的人。
然而對於許暮洲而言,無論是逃生遊戲也好,還是邏輯推理遊戲也罷,只要是人為設置的、有最終目標和發展路徑的遊戲,那麽其中出現的任何信息都是通關的關鍵線索。
還不等許暮洲琢磨這個上課鈴究竟是讓他們進入教室還是別的,頭上的二樓忽然響起一陣清脆的腳步聲。
“噠、噠、噠……”
就像是高跟鞋敲擊著地面,頻率適中,節奏緩慢,光憑這個聲音,許暮洲幾乎都可以想象到對方是一個怎樣優雅的女性。
但這種情況放在現實世界是養眼,放在這個陰森森的廢舊教學樓就顯得十分令人毛骨悚然了。
高跟鞋敲擊地磚的聲音由遠到近,逐漸走到了許暮洲頭上,停了下來。對方似乎隻停頓了一秒鍾,高跟鞋的聲音便突然急促起來,許暮洲聽著那動靜,對方好像是要從樓上下來了!
這麽會兒功夫,許暮洲已經退到了大廳邊緣,他身後就是漆黑一片的走廊,高跟鞋的聲音一直不聽,許暮洲隻覺得眼前忽然閃過一個黑影,隨即就是中年男人的一聲尖叫。
小風燈掉落在地碎成了一片,整座學校裡唯一的光源徹底熄滅,只剩下如影隨形的腳步聲頓時四面八方地纏繞了上來。
在光熄滅的前一秒鍾,許暮洲只看見一個身著黑色短裙的女人一閃而過,女人的半張臉都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刀痕,另外半張臉內腐爛出了孔洞,看著猙獰而又恐怖。她的兩個眼眶漆黑一片,嘴咧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看著像是一個近乎惡毒的笑容。
女人的頭髮長長地披散下來,她身上源源不斷灑出的血滴到風燈的玻璃外殼上,濺出了一朵張揚四射的花。
第14章 實習(四)
下一秒,許暮洲隻覺得腰間一緊,隨即被一股大力向後拖去。
直到裹挾著腥臭氣的勁風氣勢洶洶地從他面前掠過,許暮洲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方才已經僵在了原地,現在正被嚴岑拖著往後退。
這跟上次在高鐵站上的情形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類似災難片的非人型怪物和一隻已經開始腐爛的厲鬼給人的視覺衝擊完全不同。
人之所以會懼怕鬼,一半來源於對方,另一半則來源於自己。那些虛幻的,無孔不入的存在本身就會令人毛骨悚然,何況對方又明顯不懷好意。
風燈碎裂之後,許暮洲習慣了光亮的眼睛瞬間墜入黑暗,在那一瞬間,他幾乎是什麽都看不到的——但這並不妨礙他聯想,對方身上穿的黑色小西裝和短裙甚至沒有破損,如果忽略它身上粘稠的血液和傷口,以及那種人類難以達到的爆發力的話,對方看起來就像一個在當時那個年代略顯時髦的女教師。
——教師,許暮洲在心裡又重複了一遍。
許暮洲恍然覺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什麽,但對方腐爛的半張臉那樣猙獰,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雜亂無章,步步緊逼,幾乎在瞬息之間接近了他。許暮洲甚至忘記閉眼,隻覺得心跳瘋狂地加速,他幾乎能聽見胸腔裡心臟泵出血液發出的嗡鳴聲。
或許是潛意識裡對嚴岑能力的信任,許暮洲居然奇跡般的沒有嚇蒙。他手腳冰涼,腦子居然還維持了基本的思考功能。
只可惜這種思考功能並不能阻礙他生理性的恐懼不說,甚至還為這種恐懼附上了一層有理有據的憤怒。
嚴岑的手臂卡在他的肋骨下方,硬得像條鋼管,許暮洲最開始還能跌跌撞撞地跟上他的腳步,然而很快就被嚴岑嫌棄動作太慢,硬生生將他整個人拽得幾乎離地。許暮洲被他這種拖行李的拖法硌得肋骨生疼,那股憤怒驟然像是潑了火油,幾乎能跟原本壓倒式的恐懼分庭抗禮了。
“嚴岑!我**大爺!我就說讓你放我回去被車撞死算了!”許暮洲罵道,他已經顧不得會不會有玩家聽見他的聲音了,自顧自地發泄道:“你老實說,這破地方是不是窮到想連我的恐懼一起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