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岑聞言側頭看了看許暮洲。
許暮洲也不客氣,張嘴就問:“……孟晚晴是怎麽死的,你知不知道?”
辛夷愣了愣,顯然沒想到為什麽許暮洲開口先問的不是宋雪瑤,而是另一位女人。但好在她既然把寶壓在了他們倆人身上,就沒再猶豫過,於是定了定神,如實說了。
“淑妃娘娘算起來是自盡。”辛夷說得很平靜:“她性子太烈,又不知從哪知道了母族被滅的事,於是不願意再伺候陛下。她挖出了自己的一截骨頭,也沒有好好治傷,時間久了就這麽去了。”
“她做了一支笛子送給宋雪瑤,對嗎?”許暮洲又問。
“……對。”辛夷說:“就是用淑妃娘娘的腿骨做的,她花了二十幾天來削這支笛子,在削好的第二天就離世了。”
“她們關系似乎格外好啊。”許暮洲說:“她為什麽要送宋雪瑤這種奇怪的禮物。”
辛夷這次沒有義正言辭地反駁許暮洲的話,她沉默片刻,才低聲道:“……我不清楚。
“淑妃娘娘年齡小,時常愛來尋皇后娘娘玩耍。她背井離鄉,在宮中無依無靠,皇后娘娘憐她孤苦,時常照拂。她們幾乎日日待在一起,感情好也很正常。”辛夷說:“至於那支骨笛——聽薩其爾說,她們草原的孩子死後都要回到長生天去,但淑妃娘娘還是想陪著皇后娘娘,於是才留下這個。這笛子在草原上異常珍貴,非真心相待之人不能托付。”
“大人怎麽能明白深宮女子的苦楚……這宮牆幾丈高,宮內女子爭強鬥狠,誰都想爬到皇后娘娘頭上去。皇后娘娘自己不愛爭,卻沒人肯放過她。”辛夷說:“后宮弱水三千皆是如此,只有淑妃娘娘不是。”
許暮洲舔了舔唇,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乾巴巴地說:“……這感情確實很好。”
“淑妃娘娘是個很天真的姑娘。”辛夷說:“她很單純。”
看得出來,許暮洲想。其實就只要這樣寥寥幾語,他就能在腦海裡勾勒出一個姑娘的輪廓來——她從千裡之外跋山涉水而來,嫁給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但是草原來的姑娘骨子裡流淌的是子母河自由的水,她見過藍天草原,縱馬唱過最悠長的歌。富貴的生活和囚籠一樣的宮城不能磨滅她的傲氣,所以她沒有再妥協下去。
於是在得知真相之後,孟晚晴拒絕了跟仇人親近,她挖出了自己的骨頭做成了草原最珍貴的東西,將其送給了她唯一親近的人做禮物。
許暮洲已經不想八卦孟晚晴和宋雪瑤之間究竟是不是愛情了,愛本來就是一種非常複雜,卻又很純粹的感情,親情愛情友情糅雜在一起,相依為命之下誰能分清究竟是哪一種。
但不可否認的是,孟晚晴瀟灑,體面,又獨立——她無疑是自由的,是跟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靈魂。
怨憎分明,赤子之心。許暮洲有些唏噓,也很敬佩孟晚晴。
“……那支笛子呢?”許暮洲問。
進度條在他們查到這支骨笛時的反應非常大,於是許暮洲自然要將其放在更高的優先級上。
“丟了。”辛夷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微微皺眉,看起來有些懊惱的樣子:“皇后娘娘去世得匆忙,當時人手忙亂,許是被誰收起來,一時找不見了。不過那東西不值錢,也帶不出去,應當還在宮中,只是需要費力找找。”
許暮洲跟嚴岑對視一眼,有些沒想到答案會是這樣輕巧。
“那宋雪瑤呢。”許暮洲說:“她就這麽忽然死了,就無人起疑嗎?”
說起宋雪瑤,辛夷的情緒明顯有了浮動,她甚至沒在意許暮洲對宋雪瑤直呼其名,而是狠狠地閉上眼睛,眼角的紅痕顏色頓時加深了些許。許暮洲看著她垂在身側的手握起拳,指甲陷入了掌心。
“沒有。”辛夷深深地吸了口氣,嗓子有些啞:“我與皇后娘娘日日在一起——自從淑妃娘娘走後,皇后娘娘的情緒總是低落著。她最後那些日子裡言語中也總有離去之意,所以我一直覺得……”
所以才覺得宋雪瑤或許是自戕而死的。
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那些藥不至於讓她現在就死。”嚴岑開口道:“宋雪瑤死前有出過什麽事嗎……旁人都不知道的那種。”
不知為何,辛夷下意識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雖然明知他已經睡熟了聽不見,卻依舊伸手輕輕捂住了他的耳朵。
“皇后娘娘她……”辛夷咬了咬牙:“她前些日子無意中傷了身子,再也不能生養了。”
許暮洲:“……”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許暮洲震驚地想。
辛夷說是無意,誰知是不是忌憚他們為衛文軒辦事的托辭。
許暮洲下意識去看嚴岑的表情,卻見對方似乎並不震驚,好像無論宋雪瑤怎樣都只是個輔助條件,是達成最後結果的線索之一而已。
何況嚴岑才不管宋雪瑤是有意還是無意,是傷了身子還是普通感冒,反正他又不會真的把查案結果告訴衛文軒。
“所以她身體還沒養好,就撞上這回事,對嗎?”嚴岑又問了一遍。
“對。”辛夷說。
許暮洲見嚴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得問道:“嚴哥,怎麽了?”
“我有個猜想。”嚴岑說。
一般嚴岑會說出有什麽想法,那這件事幾乎已經鐵板釘釘百分之七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