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岑還沒來得及叫住他,許暮洲就一腦袋撞進了他懷裡,差點把嚴少校縫好的傷口撞開線。
“對不——”許暮洲下意識道歉,一抬頭正對上嚴岑的目光,頓時把後半句噎了回去。
許暮洲:“……”
嚴岑:“……”
他倆人面面相覷足有三秒鍾,嚴岑的目光從許暮洲的臉上移到他胸前的身份卡,看清了上面那行字。
【特別科研組】
嚴岑:“……”
許暮洲如夢初醒,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叫嚴岑一句,但礙於周圍的一圈監控,愣是沒敢吱聲。
直到安檢完走出了監控區,許暮洲才長舒了一口氣,看了看四下無人,拽著嚴岑走到了監控死角的走廊拐角。
“嚴哥。”許暮洲苦著臉指了指手裡那遝文件:“……永無鄉給的什麽破身份,我睜眼就被拍了一腦門專業文件,簡直看都看不懂。”
嚴岑也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永無鄉為啥給了他個高難度身份,只能安撫地揉了揉他的頭髮,又低頭親了他一口。
“大概是這個身份比較有用吧。”嚴岑輕聲說:“我知道,辛苦了。”
許暮洲原本只是想隨口抱怨一聲,被他這麽一哄也有點不好意思。工作期間的辦公室戀情格外有一種緊促的甜蜜感,許暮洲瞥了一眼空無一人的走廊,忍不住就著這個姿勢抱了一下嚴岑的脖子。
這親昵的姿勢一觸及分,但已經見縫插針地給許暮洲補足了糖分。
“其實還好,畢竟沒真的讓我去做研究。”許暮洲說:“倒是你怎麽在這?”
“秦薇本來叫我來見她。”嚴岑說:“但是我來了之後才發現她出去了……她是跟我說記錯了日子,具體是什麽還不知道。”
“那我知道了。”許暮洲說:“剛才科研組的人還在說,這兩天秦少將都不在基地,有什麽需要報告的東西先暫時封檔,後天她回來再一起送去。聽他們的話茬,這應該是慣例了。”
“那聽說是什麽日子了嗎?”嚴岑問。
“聽說了。”許暮洲點點頭:“明天是她生日。”
第111章 半生(四)
C區身處一塊大陸板塊上,東邊臨海,擁有港口和碼頭,是個絕佳的地理位置。
但這裡很少有晴天。
人類社會重建後,地球上的生態環境發生了一些變化,氣候變冷,光照能見度也比舊紀元低了很多。戶外的天大多數時候都是灰蒙蒙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灰塵味道,不會過於令人難受,卻也沉甸甸的。
秦薇的車在清晨六點準時駛出小鎮,二十分鍾後,到達了目的地。
副駕駛座位上放著一捧新鮮的“花束”,是秦薇在小鎮的一家花店定的。那間花店的招牌在前年被一場大雨打了個七零八落,離倒閉就差臨門一腳,全憑秦少將每年這不倫不類的一單過日子。
秦薇將那捧花不花草不草的東西捧在懷裡,下了車熟門熟路地往目的地走。
——這是一片墓園。
這地方離中央基地有六十多公裡,說是墓園,其實也就是一大片被木柵欄圈起的空地,年久失修,也沒什麽人打理。埋在這的大多都是附近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普通人或者流浪漢,隨便找個空位一埋,連墓碑都排列得歪歪扭扭的。
秦薇踩著留出的窄路一直往裡走,人家來祭奠親友都帶著外面采的野菊花,再不濟也會用白紙扎一個,偏她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手裡捧得是一束扎好的白樺嫩枝。
幾朵小小的洋桔梗藏在嫩綠的樹枝中,隨著秦薇走動的頻率探出點顏色來。
秦薇的軍裝外披著件靛藍色的大衣,她目不斜視地抱著這捧白樺嫩枝,直走到了最深處的一個角落,才停下步子。
無人看管的墓園異常安靜,不遠處的小樹林被風吹得枝條亂晃,發出沙沙的響聲。
秦薇的頭髮和衣擺被風一起撩動,她面色平淡地看著面前的一塊墓碑,沉默了片刻,才彎下腰將手裡的白樺嫩枝擱在地上。
“最近也挺好的。”秦薇說。
這句蒼白無力的開場白之後,秦薇又陷入了沉默中。她有心想說些什麽,但一時又不知道從哪開口。
她的生活近似一條被嚴密設定的流水線,日複一日,並沒有什麽新意。她有心想說說日常生活中的瑣事,但那些又太多了,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時間是個很殘忍的東西,它能把前進和停留的人之間的距離進一步拉大。
這塊墓碑放在這已經快五年了,對當時剛剛十九歲的秦薇來說,買下這塊地方,幾乎掏空了她的全部身家。
——但她心愛的人卻並沒有埋在這裡,這是一座空墳。
秦薇有時會覺得,那更像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是她無望生活中給予自己的一個慰藉。
因為直到最後,秦薇甚至都不太清楚對方到底叫什麽。
“——家裡窮,沒給起名。”彼時年輕的宋妍叼著從黑市順來的低廉煙草,在秦薇身邊席地而坐:“家裡排老二,你隨便叫。”
十六歲的秦薇還沒完全褪去嬰兒肥,臉頰有些肉,但眼睛很亮,精神頭十足。她擦了擦嘴角的裂開的細小傷口,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宋妍:“你撒謊。”
她剛剛在黑市裡賣了三根廢舊的T形鋼管,這玩意是真金屬,在黑市裡很吃香。不過她約莫是遇到了黑吃黑的賣家,剛拿了錢沒走幾步就被小混混堵在了巷子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