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許暮洲發現,這是一張全新的請柬。
隨著許暮洲打開卡片的動作,一張疊好的印花紙從裡面掉了出來,許暮洲將請柬放在膝蓋上,展開了那張印花紙。
——這大概就是他一直以來沒找到的答案,許暮洲想。
這張紙是以羅貝爾的口吻寫的,比起“邀請”而言,更像是給某個人的信件。
【感謝您的到來,我的朋友。
在開始今天的正題前,我想,我首先要對凱瑟琳表達崇高的敬意。
在我人生至今為止的幾十年來,我從未感受到這樣崇高且純粹的愛意。
她愛我,這種愛意就像是塞納河上的落日,永不褪色。
時至今日,我已經與她共度了十個年頭的春秋。
我們在主的見證下互相包容,互相愛戀,將對方視作這漫長生命中的唯一慰藉。
凱瑟琳,在這裡我必須要說,您改變了我,也拯救了我的靈魂。
在十二年前的深秋,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沒錯,我想起了這個。我在翻閱書房中您留下的影集時,看到了您寫在照片背面的隨筆。
我跟隨著照片的影像想起了那一天,您跟隨著某位哥哥不小心誤入戰亂區,差點殞命。而我那天恰巧率軍攻入了城池,將您從水深火熱中拯救了出來。
哦,凱瑟琳,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是上帝給我的恩賜。
那天我騎在馬上,您帶著一頂帶著面紗的禮帽,站在我的身邊,靦腆溫和地將腰帶上那朵永生花裝飾送給了我。
我的人生因那一天被填滿色彩,我感受到了上天的庇佑,和阿佛洛狄忒對我的偏愛。
我在十年前的今天得到了她,而現在,也是時候讓她得到我了。】
信紙到此為止,許暮洲沒看到落款,於是將膝蓋上的卡紙拿起來,果不其然在內側找到了剩下的文字。
【我親愛的朋友,感謝您百忙之中的到來。
也感謝您願意與神明一起,在這裡見證今日的盛典。
見證我們的愛情,和神一起祝福我們的婚禮。
——查爾斯·L·羅貝爾&凱瑟琳·G·羅貝爾】
這是一張婚禮的請柬。
許暮洲剛看完這封請柬,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馬車夫在外面驚呼一聲。許暮洲一抬頭,才發現原本黑沉沉的夜色被莫名蔓延出的光色侵染了,周遭的環境頓時大亮。
行進中的馬車速度可觀,還不等宋妍阻止,許暮洲已經將車窗手動搖了下去,從狹窄的窗中探出了身子。
身後被遙遙甩開的羅貝爾莊園蔓延出衝天的火光,許暮洲眯起眼睛,發現是火光衝天的地方式臨近主臥的那側閣樓。
筆直的馬路唯一的好處就是會將人的視野拉伸得更遠,許暮洲艱難地辨認著這條來路的另一端,發現嚴岑居然依舊坐在莊園門口。
只是這次,不僅僅有他一個人。
“停車!”許暮洲叫了一聲,然後縮回身子扭開馬車上固定的鎖栓,不等馬車停穩就先一步跳了下去。
他捏著那封請柬往回跑了幾步,城堡中的大火從通風口和石磚縫隙中擠出來。許暮洲待過那個地牢,再清楚不過,那裡有著一堆乾草,還有石磚內的木質建築結構,只要燒起來,那一側是一定會塌的。
但由於那是個對城堡完全封閉的空間,所以光焰會被石磚堵在外面,以至於不會傷害城堡中的其他賓客。
是嚴岑放的火,許暮洲無比確定。
莊園門口的嚴岑一直在等待著什麽,城堡另一側的鍾塔中傳來悠遠的鍾聲,盛裝的凱瑟琳才從黑暗中緩緩走出。
網格狀的面紗遮住了她大半張臉,潔白的禮服腰線高高地束起,她的腰帶上有一塊突兀的雜亂線頭,大約原本應該有什麽在上面。
凱瑟琳穿著高跟鞋,拎著裙子走到嚴岑面前,輕柔地問:“查爾斯,我的禮物呢。”
“我把它送給了我愛的人。”嚴岑笑著說。
凱瑟琳的手指緊了緊,她像是想要發怒,嚴岑卻已經先一步將膝蓋上的禮服遞給了她。
“但羅貝爾有東西給你。”嚴岑說。
凱瑟琳的怒火被輕而易舉地熄滅,她眨了眨眼,露出羞怯的表情來。
那是一條非常精致的裙子,寬大的裙擺拖在地上。這種布料的材質非常奇怪,穿在凱瑟琳身上時,會閃爍出星星點點的光。
火光將天空燒得通紅如白晝,於是那些無處可去的月光和星辰慌不擇路地來到人間,落在了凱瑟琳的裙擺上。
“查爾斯。”凱瑟琳俏皮的拎著裙擺,在嚴岑面前行了個禮,流光傾斜間,她忐忑不安地最後一次問出了那個問題:“您想念我嗎?”
“查爾斯·羅貝爾,無時無刻都在想念著凱瑟琳。”嚴岑說。
火勢蔓延得越來越大,但由於嚴岑事先做了部署,所以並沒有賓客或仆人慌不擇路地跑出莊園。
旁觀者將此視作羅貝爾獻給凱瑟琳的禮物——事實也確實這樣。
火舌將最後一根橫梁燎斷,屋頂的石磚砸落下來,下落的衝擊力隨即震碎了外牆,羅貝爾深埋於此的秘密終於大白於天下。
“那些人為您而死嗎?”凱瑟琳問。
“當然不。”嚴岑順從著凱瑟琳的意願,回答道:“她們不在這場火中,因為她們沒有資格為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