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凱瑟琳說。
她的行為跟她的悲傷完全不搭邊,她手上的力氣驟然加大,嚴岑隻覺得手腕一陣刺痛,感覺像是生生被擼掉了一層薄皮。
凱瑟琳從他手中掙脫出來,卻並不逃跑,而是迎上來握住了嚴岑的肩膀,整個人翻身農奴把歌唱,將嚴岑從身上掀了下去。
嚴岑吃了個不小的悶虧,凱瑟琳的手勁巨大無比,死死地將他按在了柔軟的床墊中,一條腿還橫跪在他的身上,將那兩條傷腿壓得嚴嚴實實。
“你傷了我的心。”凱瑟琳泫然欲泣地說:“你實在很傷我的心。”
嚴岑實在覺得,這位夫人得的八成是精神分裂症。她話說得非常柔弱,但自己的手掌早在剛才的對峙中從嚴岑的肩膀劃到脖子,還帶著血絲兒的指甲死死地抵在他的咽喉上,大有下一秒就要掐死他的架勢。
嚴岑左手小臂橫抵著凱瑟琳,不讓對方再進一步,右手已經悄悄摸到了枕下,握上了短劍的劍柄。
許暮洲好不容易挨過了一陣頭暈,就聽見耳邊傳來一聲清脆的瓷片碎裂聲,花瓶裡的涼水飛濺出來,一大半都撲在了他脖子上,冰得他一個激靈。
凱瑟琳那條小洋裙的裙擺順著床沿垂落下來,許暮洲微微一怔,摔倒前的記憶驟然回籠,整個人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驟然從地上彈起,就看見嚴岑被凱瑟琳嚴嚴實實地按在床上動彈不得。
“你曾經答應過我,你會認真考慮我的建議。”凱瑟琳悲傷地說:“查爾斯,你說會達成我唯一的願望的。”
“我當然會。”嚴岑微微勾起唇角,冷笑道:“凱瑟琳,你不是已經死透了嗎。”
“查爾——”凱瑟琳的尖叫戛然而止,像是一隻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雞。
凱瑟琳纖細的脖頸上猝不及防被繞上兩道鐵鏈,此時正在她白皙的皮肉上用力絞緊,留下令人觸目驚心的暗紫色瘢痕。
嚴岑微微一皺眉,下意識探身看向凱瑟琳的身後:“許暮洲,你——”
許暮洲正咬牙拽著鐵鏈的另一頭,試圖將凱瑟琳從嚴岑身上拉開。他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明顯分神連說話的精力都沒有。
托羅貝爾伯爵的福,他這張床左右兩邊都裝了一條用來固定輪椅的鐵鏈,鐵鏈足有兩指多粗,且鏈條發澀,一時很難掙脫。
凱瑟琳下意識要伸手去抓脖子上的鐵鏈,嚴岑見狀當機立斷放開了手中的短劍,從後背環過凱瑟琳的肩膀,用力一退一拉,順著許暮洲的力道推開凱瑟琳,順勢將她的右手反剪到背後。
嚴岑拉過許暮洲手中剩下的半截鐵鏈,順勢在凱瑟琳的右手腕上繞了幾圈,又發力收緊,將這位尊貴的伯爵夫人反捆成了一條非常不體面的皮皮蝦。
然而還不等嚴岑再開口詢問對方,方才還張牙舞爪的凱瑟琳夫人就忽然消失在了原地,連片灰兒都沒留下。
捆扎著她身體的鐵鏈一松,嘩啦啦的地落在床鋪之上,亂七八糟地絞成了一團。
“這……”許暮洲愣愣地說:“怎麽回事。”
嚴岑比他鎮定一些,他微微松了口氣,翻過身來坐穩了,才說道:“明白了,這應該就是羅貝爾伯爵能跟凱瑟琳和諧相處的原因。”
“……你是說。”許暮洲說:“凱瑟琳能出現的時間很有限?”
“看情況是的。”嚴岑用手背抹了一把下頜,將方才疼出的冷汗擦掉,才瞥了一眼許暮洲。
“……下次稍微躲遠點。”嚴岑的聲音壓得有些低,大概是累了:“萬一她是無差別攻擊呢。”
“你少來這套。”許暮洲瞥了一眼他頸上的指印,說:“事實證明,沒我你就涼了。”
嚴岑笑了笑,不再爭論這個話題,伸手掂了掂那條鐵鏈,換了個說法:“你又不怕鬼了?”
“我怕的不行,尤其怕她突然變臉,臉上的皮直往下掉,然後爛著眼眶瞅我。”許暮洲翻了個白眼,手腳發軟地坐回床上,說道:“簡直人生陰影,我能做好幾天噩夢。”
“那你還撲上來。”嚴岑說。
“我是怕鬼。”許暮洲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但我更怕你也變成鬼,行了吧。”
第82章 靜夜(十)
許暮洲覺得,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前半夜剛剛跟凱瑟琳生死搏鬥過,後半夜竟然就真的能毫無心裡芥蒂地在這張床上倒頭就睡。
甚至一夜無夢,睡得還很香,睡眠質量比人生的頭二十多年還好。
只是許暮洲睡前撂下的狠話被他就著夢一起作沒了——他對自己的睡相有點太過自信了。
許暮洲這一覺足足睡過了早飯時間,直到太陽掛的老高,連窗口的紗簾都遮不住陽光時,他才不情不願地被陽光晃醒。
身上的絨被睡過一晚之後變得服帖又暖和,許暮洲本能地想再賴上一會兒。他皺了皺眉,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胳膊正搭上了什麽東西。
他在半睡半醒間下意識摩挲了兩把,隻覺得手下的觸感粗糙堅硬,還有點微涼。
這手感跟床鋪截然相反,許暮洲茫然地睜開眼,只見嚴岑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穿戴整齊,正靠坐在床頭看著書。他後腰枕著一隻厚實的靠枕,雙腿被被子蓋的嚴嚴實實。
許暮洲的腦子仿佛糊了一層漿糊,他一時反應不過來,甚至還又摸了一把,確定自己不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