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貝爾偌大一張床空了一半,他現在整個人倚在嚴岑身邊,就枕在他靠枕的一角上,他方才摸到的是嚴岑身上的新禮服,對方胸前和側腰用金鏈連接了兩塊搭扣,都是金屬材質。而許暮洲的胳膊還非常不見外地搭在了嚴岑腰上,手腳並用地把嚴岑當成了一個大號的催眠抱枕,抱得非常順手。
嚴岑似乎沒發現許暮洲已經醒了,他面色自若地翻過一頁書,這個抱枕當得心安理得。
許暮洲驟然從睡夢中清醒,他噌得一聲從床上坐起來,鐵架床發出吱嘎一聲響,反倒嚇了嚴岑一跳。
“怎麽了?”嚴岑合上書,不解地問:“你做噩夢了?”
他的態度太過於理所當然,以至於許暮洲剛剛從睡夢中轉醒的腦子一時間還沒轉過彎來,只能木愣愣地回答道:“沒做。”
“那就是昨晚嚇著了?”嚴岑好笑地看著他:“都說讓你躲遠點,你不聽。”
“也,也不是。”許暮洲見嚴岑這副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樣子,也覺得自己剛才反應太大了些,於是乾咳了一聲,隨口糊弄道:“就是做夢夢見上班遲到了。”
“你可以再睡會兒。”嚴岑說:“永無鄉上班不打卡。”
“……不睡了。”許暮洲坐在床上醒神,順手抹了一把臉:“再睡的話今天什麽都沒乾,就又要到晚上了。”
“那再歇一會兒,就起來吧。”嚴岑並不多勸,又說道:“現在過了早飯時間,應該十點半左右,你起來吃口東西,正好我們可以去後面看看那些貴族的馬術比賽。”
嚴岑不提,許暮洲差點都忘了這莊園裡還住著一堆等著參加羅貝爾結婚紀念日的貴族。
“話說回來。”許暮洲皺著眉說道:“我之前來到這個任務時間線的時候,手中的信箋中寫的是請這些人來參加為期七天的宴會,宴會名頭是羅貝爾伯爵兩口子的結婚紀念日,但問題是凱瑟琳死了,這個宴會到底為什麽而開。”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嚴岑將手中的書放在床頭櫃上,才說道:“其實昨晚,凱瑟琳沒有想要殺我。”
許暮洲下意識看向嚴岑的脖頸,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禮服,外套的紐扣一絲不苟地扣到了最上一顆,將凱瑟琳留下的指印遮得嚴嚴實實。
“……她都快掐死你了,還沒想殺你?”許暮洲收回目光,說道:“那這位夫人對生活可是太沒有常識了。”
“雖然她差點行動,但我依然覺得她的執念並不是要殺死羅貝爾伯爵。”嚴岑說:“她昨晚一直在問我一個問題。”
“你有沒有想起那句話。”許暮洲接道:“我聽見了,但我沒明白她的意思……究竟是什麽話。”
“我覺得像是某件事。”嚴岑說:“羅貝爾伯爵的日記中寫過了凱瑟琳的願望,他自我感覺已經滿足了凱瑟琳的願望……但凱瑟琳顯然不這麽覺得,她的願望是另一件事。”
“也就是說,凱瑟琳沒想死,卻被羅貝爾會錯意,硬是殺死了?”許暮洲問。
“也不是。”嚴岑說:“你怕鬼,所以沒仔細看……凱瑟琳身上很乾淨,沒有血跡,也並不猙獰,從外表看來,甚至一時看不出她的死因。”
“這代表著什麽嗎?”許暮洲問。
“這代表著她對自己的死亡沒有怨恨。”嚴岑提醒道:“記得嗎,紀念也是這樣。”
嚴岑這麽一說,許暮洲就明白了。似乎確實如此,孫茜之所以形容恐怖,不光因為她死得非常慘烈,還因為她是懷著濃烈的不甘和怨恨去死的。
“那或許她的願望跟這次宴會有關。”許暮洲的記性很好,他頓了頓,又說:“羅貝爾在日記中第一次提到‘心願’這個詞,是說要用玫瑰花點綴莊園。”
“也有這個可能。”嚴岑說。
“不過我依然覺得,凱瑟琳放不下羅貝爾,想要跟他共度最後這個紀念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許暮洲歎了口氣,說道:“我覺得凱瑟琳執意要辦這場宴會,還有其他的想法在,甚至‘十周年慶祝’只是個由頭,哪怕沒有十周年,也會有什麽元旦,聖誕節之類的……我總覺得,這是個隱喻,充其量是個輔助條件,主線還埋在更底下。”
“唔。”嚴岑說:“你有什麽佐證?”
“這次沒有。”許暮洲搖了搖頭:“都是直覺。”
“你很少單憑直覺來斷言什麽。”嚴岑實事求是地說。
“任務做多了,總該養成點危險本能。”許暮洲說:“而且我覺得,找到凱瑟琳的生活區,找到她的死因,或許能成為這個任務中最重要的一環。”
“那就找吧。”嚴岑一向對許暮洲的判斷信任度極高,拍板道:“吃過早飯後,去凱瑟琳的琴房看看。”
“琴房?”許暮洲一愣。
“那是凱瑟琳自己的地方。”嚴岑說:“羅貝爾對鋼琴一竅不通,大概率平時也不會去那。”
有了階段性的任務目標,許暮洲也不想再賴床下去,於是掀開被子準備起床。
“要換的衣服在床腳。”嚴岑衝他示意道:“自己拿著穿。”
許暮洲順著他的示意看過去,才發現床腳的腳蹬上整整齊齊地疊著一整套衣服,襯衫燙得非常平整,一些小巧精致的衣飾已經被固定在了外套上,旁邊還放著一小塊懷表。
“這哪來的?”許暮洲從那堆衣服裡抽出襯衫,隨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