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尾巴一甩就要把人納入自己的領地范圍,當成自己的所有物的這一點上,跟小狐狸實在很有異曲同工之妙。
嚴岑知道許暮洲在氣什麽,也明白這些氣有多少是源於喜歡。
但許暮洲不知道,對於他這種人來說,哪怕是之後許暮洲真的離開永無鄉,這些回憶也足夠用個千年萬年了。
嚴岑並不遲鈍,他不愛與人交往,不代表他不善於察言觀色,何況是小狐狸這樣不設防的。
他明白自己先前的話傷到了許暮洲,但如果再來一次,嚴岑還是會那麽說。
在“欺騙”和“很現實的傷害”中,嚴岑無論如何不願意選前者。
許暮洲有知情的權利,嚴岑想。
他又安靜地看了許暮洲一會兒,才收回目光,將注意力放回文件上。
許暮洲原本只是覺得太過尷尬,誰知他確實累了,裝睡裝著裝著就真的睡了過去。
他不太清楚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隻記得自己朦朧間做了個夢,夢中他一直腳步不停地向前趕路,行至半路似有所覺,回頭看去時才發現,有廣袖長袍的青年就站在他身後,長長久久地看著他。
濃霧和夢境隔絕了許暮洲的視線,正當他想轉身去看看對方是誰時,便被一陣叮咣亂響的噪音吵醒了。
許暮洲從睡夢中醒來,一睜開眼就看見了頭上橫木金瓦搭成的房梁。
許暮洲:“……”
——這一覺睡得也太實誠了,許暮洲震驚地想。
外面晨光熹微,看天色尚早的模樣,許暮洲這一覺睡得太久,頭有點疼,正打算睡個回籠覺緩解一下,耳邊的怎呼聲就又響了起來。
“許暮洲,你怎麽還沒起!”
不等許暮洲醒過神,他胳膊就被人抓住了,來人一邊攥著他的胳膊把他往床下拖,一邊往他懷裡丟了一張溫熱的毛巾。
許暮洲剛醒時會有幾十秒的不清醒時間,他木愣愣地接住毛巾,跌跌撞撞地被人從床上拖了下來,赤著腳站在地上。
“哎喲我的哥,穿鞋啊。”對方又把靴子踢到他腳邊,嘴裡念叨著:“馬上就要列隊了,今天可是指揮使來點人,你小心著點。”
許暮洲抹了把臉,才終於看清面前人的臉。
這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孩子,看起來也就不到二十歲的模樣,他穿著一身非常精致的衣袍,手腕肩膀的地方還封著肩甲,三指寬的腰帶鄭重嵌了顆似獅似虎的獸首,腰間別著一把長刀。
——很好,看起來不是太監,許暮洲松了口氣。
他連忙從地上拾起靴子套上,三下兩下洗漱完畢,從衣架上扯下外袍匆匆系好。
這種古裝對許暮洲來說穿起來實在是太費勁了,他中間一度不知道怎麽固定衣襟,手忙腳亂地,還是少年實在看不下去,過來幫了他一把。
許暮洲匆匆掃了一眼,發現這是個類似宿舍一類的房間,通鋪上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十套被褥,其中九套已經整齊地疊好了。
少年不知是因為年紀小還是怎麽,話實在很多。在許暮洲跟腰帶較勁的時候,少年就在旁邊連催帶抱怨,居然還真的幫許暮洲得到了些消息。
按少年的意思,他們“平劍營”身在宮城,是替皇上辦事的。平日裡大多閑散沒什麽事,偶爾跟著禁軍一起站站崗,今日是陛下有任務交代下來,指揮使須得挑人一起查辦案子,才有了這麽手忙腳亂的一波。
許暮洲在心裡對了對,覺得這像是某種類似於錦衣衛的組織。
“哎,其實本來也不用來叫你的。你上次任務才回來沒兩天,按理是可以休息的,只是指揮使剛才突然傳下話來,要全員列隊挑選人手。”少年見他穿戴好了,把手裡的佩刀遞給他,歎了口氣:“……不過沒事,我估計也挑不到你,你去走個過場,回來還是能接著睡。”
許暮洲不在意休假不休假,宮城規矩森嚴,能接著查案的名頭出去反而更好。
“沒事。”許暮洲隨口說:“知道是為了什麽嗎?”
那少年約莫跟許暮洲關系不錯,四下看了看,見附近沒別人,於是湊到了許暮洲身邊,小聲跟他咬耳朵。
“聽說是陛下要查皇后娘娘的死。”
第132章 長生天(二)
文德皇后宋雪瑤,年二十三歲。
放在現代,這還是剛出大學校門的小姑娘,上學稍晚一點的,估計還在象牙塔裡為了畢業論文頭禿,但放在這裡,她卻已經當了七年的皇后。
帝王家婚娶情愛都不由心定,宋雪瑤算是其中比較幸運的那一類人。
她有一個做太后的姑母,還有一位娶了大長公主的表舅,整個家族如莬絲花一樣與帝王家纏繞交集,歷經三代,聖寵不衰。
宋家三代從文,忠心為國。高門匾額就立在京城最繁華的主街上,往來門客眾多,匾上還留著先帝親手所書的“清廉之家”四個大字。
宋家這一輩就只有宋雪瑤一個女兒,從小被上頭兩個哥哥千嬌萬寵,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少時便得了先帝才貌雙絕的讚賞。不到十二歲便被當時還是皇后的太后接進宮去教養,十四歲那年的冬天就做了太子妃。
如果要按照輩分來算一算,宋雪瑤嫁的那個人,是她表哥。
——這都近親成這個德行了,再怎麽青梅竹馬也不能結婚啊。許暮洲震驚地想,古人真是太能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