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暮洲租的小公寓跟山源區之間隔著一整個市區,申城人口基數不小,哪怕是周日的早高峰也十分恐怖,許暮洲在同一個十字路口堵了兩個紅綠燈還沒過去,身前身後的車喇叭此起彼伏,誰也過不去。
車載廣播在播放著早高峰的擁堵路段,許暮洲按下窗戶,探頭出去看了看,才發現前方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出了個小型車禍,違規駕駛的三輪車被直行的小轎車刮了個正著,三輪車側翻在一邊,旁邊圍了一圈的人,看不清裡面的具體情況。
外面寒風凜冽,雨絲打得臉頰生疼,許暮洲嘶了一聲,收回腦袋搖上車窗,抖了抖頭髮上的水珠,把暖氣打高了一檔。
前擋風玻璃上的雨刷器還在左右搖擺地跟水滴做著鬥爭,許暮洲從副駕駛的座位上撈起手機解鎖,點開屏幕上的微信“新消息”。許暮洲的社交圈很窄,置頂是一大一小兩個工作群,現在都安安靜靜的沒什麽新消息,許暮洲看了兩眼,就點開了最頂上備注為“刑偵-沈雙”的新對話窗口。對話窗裡是一排地址,沈雙大約是怕他找錯地方,細心地又給他打了個文字版過來,底下附贈一個具體定位。
許暮洲隨手將這個定位設置成導航目的地,又向下翻了半頁,點開了備注為“媽”的對話框,想跟對方說一聲今天沒法回家了。
對話框上的最後一次通話停留在一周前,對方發來消息說讓許暮洲什麽時候有空回家一趟,把老家做好的臘肉拿回去一份。
這對話家常又溫馨,但不知道為什麽,許暮洲的視線落在對話末尾那個微信自帶的玫瑰花表情上,覺得有點怪異。
【媽——】他在對話框裡這麽寫道。
他打字手指頓了頓,皺了皺眉,莫名感覺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於是又把這行字刪掉了。
許暮洲一句話刪了打打了刪,怎麽開頭都覺得不對,最後乾脆省略了開頭的寒暄,直奔主題。
【今天有案子,不回去吃飯了。】
那邊的在線狀態很快變成“正在說話中”,隨即嗖的彈出了一條足有六十秒長的整條語音。
“又有案子?你總也不休假,本來我今晚還約了你劉伯伯一家來家裡呢,他家女兒上次就說想認識認識你,你總也沒空,人家小姑娘臉皮很薄的,你總這樣放鴿子不好的……哎,那你晚上如果實在趕不及,記得給你劉伯伯說一聲哦。”
女人說著一口軟糯的方言,哪怕是埋怨也不顯得咄咄逼人。
許暮洲摩挲了一下手機,覺得有點頭疼。
可能普天下的所有父母都有著“催婚”的宏偉計劃,許暮洲剛才那種莫名其妙的情緒頓時消失得煙消雲散,頭疼地看著這個“龐大”的語音條,想著要怎麽推了這件事。
還不等許暮洲想出個什麽,他身後的車喇叭就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許暮洲抬頭一看,才發現堵塞路口的肇事車輛已經挪到了路旁,可以通行了。
許暮洲想了想,按上了鎖屏,沒有再回復。
好在接下來的路程都一路綠燈順順當當,老舊小區的保安崗亭裡空無一人,許暮洲將車直接開進了小區內,就停在D區旁邊的公共停車場。
3棟離停車場隔著一個約一米高三寬的花壇,許暮洲懶得繞路,他躬身抬手擋著雨,輕巧地躍上花壇邊緣,踩著窄窄的大理石磚三步兩步地跳了過去。
3棟樓下不知道從哪聚了一小撮大爺大媽,正一個個打著傘探著頭往裡瞅,活像是一群花花綠綠的五彩小蘑菇。
許暮洲一邊說著借過一邊從這群大媽身側穿過去,期間聽了滿耳朵的“哎呀小夥子裡面這是怎麽了呀”,聽得頭都大了。
還好樓洞裡穿著製服的警察看見了他,連忙出來解了個圍。
許暮洲得空抽身,他拍著身上的水,走到電梯旁邊,往裡看了看。
其中一部電梯已經架上了“正在維修”的牌子,裡頭有個年輕警員半跪在地上,在地上劃了一條白線,在發覺許暮洲之後,對方抬頭衝他打了個招呼道:“許副隊,來啦?”
“堵車,來晚了。”許暮洲指了指天花板的方向,問道:“幾樓啊。”
“二十四樓。”對方說:“2401。”
許暮洲點了點頭,轉頭走上隔壁那間運行正常的電梯,抬手按亮了二十四層的樓層鍵。
老式電梯內部包著一層厚厚的木板,一運作起來吱嘎吱嘎響。靠近門邊的木板上貼著亂七八糟的小廣告,空白處還有用黑色油性筆寫的“重金求子”。
許暮洲隨意瞥了一眼,把上面的電話號碼記了下來,準備回頭把這事兒告訴片區公安局。
電梯在二十四樓停下,電梯門打開,外面頓時熱鬧起來。
許暮洲抬腳跨過一隻金屬箱,頷首應付過幾聲招呼,向裡面的走廊走了過去,他先是看了看隔壁2402和2403兩扇門,見沒什麽動靜,才轉頭走向2401。
2401的房門大開著,門外已經拉上了警戒線,技偵隊的人比許暮洲先到一步,已經進去采證了。
沈雙正巧從2401的房間裡出來,正看見許暮洲,於是招呼了一聲,衝他揮了揮手。
“許哥,來啦。”
許暮洲嗯了一聲,走過去在門口的軟墊上擦乾淨鞋底的汙泥和水漬,又從沈雙手裡接過一雙薄薄的塑膠手套。
沈雙幫他把警戒線拉高,把人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