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暮洲驟然反應過來嚴岑的意思,后宮是后宮,外男是外男,沒有一個皇帝會願意兩個無親無故的大男人未經允許在他的后宮大搖大擺地查他的女人——衛文軒找他們兩個來是要查鬧鬼事件,而不是宋雪瑤的生死。
他的思想很難在短時間內轉換過來,以至於他忘了這不是個有證據就能定罪的世界。
“但是這就不一樣了。”嚴岑看著手裡的血漬,笑了笑:“后宮之中有人深藏不露,還帶著利器,連平劍營的指揮使都能傷……出了這種事,你猜他會不會有危機感。”
許暮洲明白了,嚴岑想用這件事嚇唬的不是幕後黑手,而是衛文軒本人。
他想先一步將這件事放在明面上,把自己劃歸在跟衛文軒相同的陣營中,以一個“關心帝王安危”的忠臣立場引導衛文軒按他的需要去思考,從而掃清後顧之憂,以免這個任務還沒開始就要夭折。
於是等到天亮之後,嚴岑看似是在領命行事,實際上是衛文軒在按他的想法做出決定。
第141章 長生天(十一)
嚴岑一向很照顧小狐狸的自尊心,見他明白了,便點到為止地不再多說。
他們亥時進入長秋宮,折騰到現在,少說也有兩個小時了。
嚴岑說得有理有據,許暮洲也不想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姑娘一樣硬要跟他分出個對錯,於是歎了口氣,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後的灰,伸手去扶他。
“先回去吧。”許暮洲說:“太晚了。”
嚴岑順從地搭著他的手站起身來,正要往外走時又頓住了腳步。
“嗯?”許暮洲疑惑地看向他:“怎麽了?”
嚴岑站在原地想了想,將腰間的佩刀解了下來交給許暮洲,說:“拿著。”
他說完,將手上的血漬又往衣服上擦了擦,弄得半拉身子都是斑駁的血塊。嚴岑又打量了一下自己,勉強覺得差不多了,才伸手搭著許暮洲的肩膀,整個人半倚半靠地歪在他身上。
嚴岑在許暮洲耳邊輕聲說:“衛文軒的心腹必定在大門外等,咱們就這麽出去。”
許暮洲知道他的意思,點了點頭示意明白。他將嚴岑的佩刀拿在手裡,站在他未曾受傷的那一側,半扶半抱地架著他往外走。
嚴岑的身高比許暮洲高些許,要微微躬著身低下頭才能靠在許暮洲身上。他刻意放緩了呼吸,作出一副與人搏鬥後力竭的模樣來。
許暮洲側頭看了他一眼,嚴岑腰側的傷口流了不少血,雖然後頭勉強止住了,但好歹實打實流了那麽久。嚴岑的體溫本來就比正常人低一些,許暮洲摸了摸他的手,隻覺得他的指尖都冰涼冰涼的。
許暮洲皺了皺眉,暗自加快了腳步。
嚴岑猜的沒錯,先前為他二人領路的年輕太監果然還沒走,連帶著在靈堂中被嚴岑支走的兩個小太監一起等在門外。
這些人做慣了伺候人的活兒,整個人往宮牆根底下的黑暗中一站靜悄悄地,若不是對方先開口打招呼,許暮洲差點都沒看見他們。
“喲。”那領頭的年輕太監一驚一乍地走上來,關心地看了看嚴岑的臉色,細著嗓子驚訝道:“嚴大人,您這是怎麽了?”
許暮洲根正苗紅,不太擅長裝病,於是閉著嘴站在那,安靜地給嚴岑當人體拐杖。
嚴岑捂著傷口直起身來,許暮洲適時放開扶著他的手,改為攙著他的胳膊,靜靜地聽嚴岑跟對方說話。
長秋宮的正殿離大門的距離很遠,年輕太監耳力再好也沒聽見正殿中的動靜。嚴岑將方才殿內發生的事掐頭去尾地跟對方說了,直把對方說得面露驚異,一愣一愣的。
嚴岑若是想存心忽悠人,那必定是忽悠得滴水不漏,把人賣了還要人幫著數錢。年輕太監只聽了一半,整個人就被嚴岑牽著鼻子走了。
“這朗朗乾坤,天子腳下,怎能有如此歹人。”年輕太監又驚又怒,說道:“大人這真是——”
年輕太監是衛文軒身邊人,說話處事難免帶上些上位者的姿態。嚴岑卻懶得聽他說些什麽有的沒的廢話,不等他說完就抬手阻止了他的長篇大論。
“這等事本應向陛下報備,但現在時辰已晚,恐怕會打擾陛下休息——”嚴岑皺了皺眉,適時地作出一副為難表情:“何況我這副模樣也不宜面君,不知……”
“嚴大人說得是。”那年輕太監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在衛文軒面前露臉的機會,忙笑道:“陛下難得安枕,若是醒了,怕也就睡不著了……不如明日一早我再將此事稟告陛下,嚴大人覺得可好?”
嚴岑作勢松了口氣,頷首道:“那就勞煩了。”
“不勞煩不勞煩。”年輕太監忙擺手道:“分內之事。”
許暮洲低下頭,勉強壓著唇角聽他二人在那打太極。
能在衛文軒面前露個大臉,當然是好事。何況這種回稟的活兒無論放在哪個朝代都有得是運作的機會,這太監若是會說話一點,說不準還能靠著這件事讓衛文軒給他記一功,實在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那頭年輕太監就著嚴岑這傷假惺惺地問候了兩句,又啐了一口,語焉不詳地罵了那賊人半天,自覺姿態已經做足了,才又把話頭牽了回來。
“按理說,嚴大人傷成這樣,本該就近安置您,然後宣個太醫來看看的……”年輕太監頓了頓,為難道:“只是如今時辰已晚,陛下已經睡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