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寧!莊寧!哎,不是醒了嗎?怎麽又睡了……莊寧!莊寧!!”
是紅的聲音。白色的磨砂燈板……我是在醫院裡吧。
一瞬之間,那個充斥著血與火的夜晚暴虐地湧進了莊寧的記憶。
他微微皺了皺眉,隻得又將眼睛睜開了一線,徒勞地想要驅趕掉那一幅幅似在眼前的畫面。
心臟仍在跳動著,呼吸也並未止絕。這個世界疼痛刺骨,他卻還是不得不回來面對。
“莊寧!莊寧!!”
“嗯。我醒了。”
紅的大嗓門震得頭痛,莊寧動了動嘴唇,應了她一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知道麽,你睡了三天呢!”
紅看起來很是激動,但莊寧仍是看著天花板,隻淺淺地「嗯」了一聲。
“你要是一睡不醒了,那我的好消息,可怎麽告訴你啊!”
“我真怕到時候哨兵沒事了,你倒有事了!”
紅情緒激動之下的語速很快,但那話語中的關鍵詞卻讓莊寧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裘東野?你說他怎麽了?”
“他沒事了!沒事了!”紅說著,眼眶驀地濕潤起來,“這幾天中央塔定下了對他的處罰,因為他破除異空間有功,而且也已經無法過載精神力,不會造成危害了,所以功過相抵,只是對他做出開除軍籍處理,不會銷毀他了!”
“真的!”莊寧騰地一下坐起來,頓時腦袋一片眩暈,差點又栽倒回去。
“小心!別起太猛。”紅連忙去扶莊寧。
但莊寧又怎麽還坐得住。“他現在在哪兒?還在中央塔嗎?還在關著呢嗎?”莊寧急急問道。
“放出來了,剛剛放的。”紅趕忙回答,“羅因去接他來看你,看時間可能就快到了。”
沒等紅說完,莊寧猛地跳下床,鞋也不穿,光著腳就衝出了門外。
一路上奔過走廊,躍下樓梯,闖出樓門,莊寧就這麽一步不停地,一口氣跑到中央醫院的大門前。
午後陽光正好,溫暖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木味道。街道的那一邊,羅因剛剛下車,砰地關上了車門。
另一側車門打開,走下車的那個人身材高大,短發墨黑,眉眼間,正是那熟悉的俊朗模樣。
似乎有什麽聲音在身後響起。那人轉過身,只見一個清瘦的人影穿過耀眼的陽光,攜著他最愛的清冽氣息,猛地撲進了自己懷裡。
“莊寧。”
裘東野笑容一下子滿溢在臉上,緊緊環抱住懷裡的人,輕聲叫他的名字。但懷裡的人卻不回答,只有肩膀時不時地微微抽動。
“莊寧。”
裘東野不在意,仍是一聲聲地叫著他,一下下地吻著他的頭髮。
懷裡的人將臉深深埋在他身上,良久,終於止不住地,發出了低低的抽泣聲。
“莊寧,我回來了。”
“嗯。”
紅站在不遠處,看著那邊緊緊相擁的兩個人,也悄悄擦了下眼角。羅因眨了眨眼,小跨一步,湊到紅身旁。
“哎,紅。”
“嗯?”
“你覺得……嗯……我最近怎麽樣?”羅因問道。
“什麽怎麽樣?”紅沒明白他的意思。
“我表現得怎麽樣啊。”羅因笑嘻嘻地解釋道。
“就比如那天,莊寧要救裘東野那天,在北塔外邊。”
羅因說著,換上了一臉深沉的表情,清了下嗓,自己對自己做了個原聲重現。
“「什麽前程不前程的,活著才最重要。」”
“你看,我這句話說得怎麽樣?是不是特有味道,特講義氣?”
羅因眼睛放著光,看起來對紅的評價很是期待。紅撲哧笑出了聲,轉過頭不想搭理他。
“哎,別笑啊,你看……你看我最近還不錯吧?”羅因又湊近了點,試探著追問道。
“你說我最近,是不是沒那麽二百五了?”
“幹嘛?”紅掃了他一眼。
“那什麽……就那個……你那次不是說……那個……”
羅因不知道是想說什麽,一向的貧嘴貧舌突然就打起了結。
但紅卻像是懂了他的意思,抿嘴笑著,笑了半天,才揚揚下巴,回答了他的問題。
“嗯……勉為其難,算你二百四十九吧。”
——
莊寧身體沒什麽大礙,當天便出了院。裘東野陪著莊寧離開醫院,兩個人踏著夕陽的余暉,一路向著莊寧住的公寓樓走去。
拐過一個路口,前方不遠便是向導學院的大門。已經過了下課的時間,向導學院門前清清靜靜的,沒有行人來往,只有溫軟的陽光輕柔地拂過斑駁的石牆,又悄悄將那棵大榕樹的枝葉染上了一層淺淡的暖金。
“嗯?”
身後腳步聲停了,莊寧回過頭,見裘東野站在路中央,不知道在看什麽。
“怎麽了?”莊寧問。
“我……”
裘東野又望望向導學院那熟悉的大門,想了想,認真對莊寧說。
“我的精神力不能過載,做不了哨兵了。被開除了軍籍,也不能再留在中央部隊了。”
“那以後,我們……”
裘東野的話沒有說完,就啞在了喉嚨裡。莊寧淡淡一笑,語氣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這件事我想過了。我會向中央塔提出申請,請中央塔也開除我的軍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