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塵良將病房門關上,把外面的談話聲隔絕在了外面。
他走到床邊,看著病床上呼吸微弱的雲方。
他已經在病床上躺了三天,依舊沒有要醒過來的痕跡。
醫生說他最早也得明天才會醒過來,可以試著喊一喊他的名字喚醒一下。
易塵良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
“易塵良。”易塵良手上不敢用力,對方的手指冰涼,沒有任何反應,他又輕聲喊他,“易塵良,醒一醒。”
不管是唐意還是醫生都喊他雲方,他們喊的是雲方,躺在病床上的易塵良聽不見。
於是他只能挑沒有人的時候,一遍一遍地對著病床上的人重複自己的名字。
“易塵良,易塵良。”
“易塵良……醒一醒吧。”
又過了三天,打著石膏依舊活蹦亂跳的齊獲拽著常子期來看雲方,由於齊獲太過吵鬧,沒待多久就被小護士給轟回了他們各自的病房。
雲和裕是第三天從外面趕回來的,唐意擔心他路上開車不穩,當天並沒有跟他說,第二天跟他說了之後,他連貨車都扔在了服務區,坐客車匆匆地往回趕,他回來之後唐意才像是終於找到了主心骨,撲到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但是無論是誰,沒有人知道雲方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那裡,又為什麽能製服兩凶犯,身受重傷。
“小易,吃點飯。”唐意把從家裡帶來的骨頭湯打開,雲方吃不了東西,她是給易塵良帶的。
雲方躺在多久,易塵良就跟著陪了多久,臉色比躺在床上的雲方還差,她和雲和裕勸他去上學,死活沒能勸動。
“糖糖快醒了,今早手還動了。”唐意將碗遞給他,“醫生說也就這兩天。”
易塵良點點頭,窩在角落裡抱著碗喝湯,他垂著眼睛,眼底一片青黑,眼窩都凹陷了下去,整個人沉默又死寂。
唐意看得心疼。
她不知道為什麽,看見易塵良就像看到了現在的雲方,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卻讓她都心疼得不行。
她家糖糖從自殺搶救回來後像是變了一個人,有的時候甚至讓她當媽的都覺得陌生,她心中自然有驚疑不定的時候,可又覺得太過荒謬,她連雲和裕都不敢告訴。
也許是生死走一遭,性情大變,不再同她那麽親近了。
唐意只能這麽想。
唐意摸了摸雲方的額頭,“糖糖,快醒過來吧,爸爸和媽媽還等著你呢,媽媽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紅燒肉。”
幾個月之前,她的糖糖最喜歡吃的還不是紅燒肉。
歸根結底,一個疼愛孩子的母親是沒有那麽容易被欺騙的。
除非她心甘情願。
她已經失去了糖糖一次,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
雲方是在昏迷了一個星期之後醒過來的。
他睡得骨頭都酥了,像是多年疲憊困乏的靈魂終於睡了綿長又安穩的一覺,徹底融合進了這具死而複生的身體裡,他靈魂上的疼痛和困頓終於和這具身體合二為一,再無法分離。
眼前是一片模糊不清的白色,他抬起手想摸眼鏡,才想起之前的眼鏡碎了。
“糖糖!”正在打盹的唐意猛地驚醒了過來,伸手將他抬起來的胳膊按下,“別動,輸著液呢,我去叫醫生!”
雲方張了張嘴,嗓子啞得厲害,他的視線在房間裡轉了一圈,模糊的視野裡沒有找到他想見的那個人。
不等他失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闖進了病房,卻又有些猶豫地走到了他面前。
易塵良的心臟砰砰直跳,他抿了抿唇,謹慎而小心地喊出了三個字:“易塵良?”
帶著忐忑的期待和不確定的恐慌。
他有多希望雲方醒過來,就有多害怕雲方醒過來。
借屍還魂這種超出他世界觀和理解能力的事情充滿了匪夷所思和未知,他不知道這一次,從雲方的身體裡醒過來的是誰。
他煎熬地思考猜測了七天,想過無數種可能,除了他最希望的那一個,其他的結果都讓他無法承受。
他看著醒過來的人,想靠近,又不敢。
他害怕聽見對方問一句你是誰,害怕對上那種看向陌生人的眼神。
夢裡他已經失去了一次,現實中再來一次,他會瘋。
躺在病床上的人扯了扯嘴角,眉梢眼角都沾染上了笑意,“在呢。”
隻這兩個字。
久懸於空的心臟轟然落地,這些天強撐起來的沉著冷靜陡然潰散,原本脊背挺直面無表情的人塌下了肩膀,像是終於找回了自己失散的靈魂,精疲力竭地回到了這個世界裡。
易塵良恍然地想,原來劫後余生和失而復得,是一種如此沉重的喜悅。
易塵良恍惚地坐在床邊,雲方看不清楚他什麽神情,伸出手輕輕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小易。”雲方的聲音帶著易塵良習慣的溫柔。
“我看見你在等我。”
易塵良兀地紅了眼眶,咬牙死死地盯著他。
溫熱的水珠滴在雲方的手背上,他抬起手剛碰到易塵良的眼角,就被他捉住了手。
“別害怕。”雲方捏了捏他的手指,“我——”
病房外傳來了腳步聲,唐意帶著醫生進了病房。
一系列繁雜的檢查過後,醫生對唐意道:“……病人沒什麽問題,暫時先給他吃流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