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對!”易塵良也跟著他笑了起來,“真是傻透了。”
“那你還記不記得九歲那年藏在後院葡萄架底下的那把小木錘子?”
“當然記得,我覺得它特別好看,還給它起了個名字……”
“結果後來被吳大柱偷走了。”
“你也覺得是吳大柱偷的?”
“肯定是他偷的,我揍了吳二柱,他給他弟弟報仇呢。”
“哈哈哈……”
也許是因為人總是習慣記住愉快地東西,又或者記憶裡那些晦暗不明總是充斥著暴力和恐懼的童年時光,因為有了一個可以毫無保留地分享的人,神奇地變得明媚有趣了起來,甚至給人一種自己過得十分開心的錯覺。
仿佛從那段晦澀的時光裡走過的並不只是自己孤身一人,還有另一個親密無間的靈魂共享了自己的喜怒哀樂,所有可以言說不可言說的隱秘都可以毫無保留地說出來,不必害怕會有異樣的眼光,也不必掩飾自己的惡劣與偽裝——
靈魂上無數被時光和歲月掩藏的傷口被彼此輕描淡寫地撫過,奇跡般地愈合,從此無需再耿耿於懷,輾轉反側於那些難愈重屙和所謂的求而不得。
窗外大雪蔓延鋪天蓋地,只剩簌簌落雪聲,房間裡隻一盞昏黃的燈,在氤氳的暖意中,兩個孤寂的靈魂衝破無法跨越的時光,小心翼翼又理所當然地觸碰到了彼此。
一個看見了過去,一個望見了未來。
*
夜色已深,易塵良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興奮地睡不著覺。
“三點了小易同學,咱們該睡覺了。”雲方打了個哈欠,“有什麽話可以明天再聊。”
易塵良側過身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我睡不著。”
雲方無奈地看著他,“今天太晚了。”
“可我睡不著。”易塵良朝他挪了挪,“我可以和你聊一夜。”
“明天還有事要做。”雲方掀起被子把他連他的被子一起裹了進來,“我哄你睡。”
易塵良從自己的被子裡鑽出來直接進了他的被子,把自己那床礙事的被子踹出去,理直氣壯地說:“兩床太熱了。”
雲方低低地笑了一聲,“嗯,快睡。”
易塵良半個腦袋都縮在被子裡,沒過多久又抬起頭來問他,“你來這裡之後是不是就沒人喊過你名字?”
雲方閉著眼睛道:“已經有一個你了。”
易塵良霸佔了他一半枕頭,聲音裡帶著少年人的朝氣和歡喜,“易塵良。”
雲方閉著的眼睛倏然睜開,看著近在咫尺的人。
“易塵良。”他又十分開心地喊了一聲。
“嗯。”雲方閉上眼睛不敢再看,卻伸手將人抱在了懷裡,“我在。”
第45章 謙讓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了房間, 落在臉上暖融融的,雲方睜開眼睛,懷裡的人也動了一下。
他低下頭去看, 發現易塵良摟著他的腰,整個人都縮在他懷裡, 大概是覺得他身上暖和,腳還塞在他腿底下。
雲方撈過手機一看, 十點二十六。
易塵良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之後又要睡。
“十點半了。”雲方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臉。
易塵良困得睜不開眼, 抱著他的腰不撒手, 小半張臉埋進了雲方的頸窩裡。
有點涼的鼻尖擦過溫熱的皮膚, 雲方覺得脖子有點癢, 回想起了一些不是特別和諧的事情, 伸手捂住易塵良的額頭將人推遠了一點。
易塵良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就傻乎乎地開始笑。
“笑什麽?”雲方抓了把頭髮,眯著眼睛伸手去摸眼鏡。
易塵良大概還是沒怎麽清醒,故意壓住他的手不讓他拿眼鏡, “我夢見自己做了個夢,夢醒了之後怎麽也找不到你了,給我嚇得。”
雲方問:“夢見了什麽,沒了之後給你嚇成這樣。”
“唔……”易塵良鼻子有點癢,抬起手揉了揉鼻尖, “就咱倆一起上學什麽的。”
雲方把手從他後背底下抽了出來,戴上眼鏡下床去洗漱, 易塵良躺在床上伸懶腰抻腿抻胳膊,張大嘴打哈欠。
雲方走到臥室門口突然停下來轉頭對他說:“我說謊的時候鼻子會癢,忍不住去摸。”
他說完就走了, 留下易塵良一個哈欠打了一半,保持著一個扭曲的姿勢僵在了床上。
一直等兩個人出門,易塵良對上雲方都有種詭異的心虛。
兩個人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雲方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放心,我又不會每個夢都記得。”
易塵良不是很信任地看著他,“那你還記得第一個春夢呢。”
雲方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有點尷尬,“當時是為了讓你相信我。”
“但並不能否認你記得這個事實。”易塵良稀奇地看著他脖子上泛起一層薄紅,心裡像被隻小貓爪子撓了一下一樣,幼稚地取笑他,“你不會二十年了都沒交過女朋友吧?”
雲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易塵良不知道為什麽心裡的小貓爪子撓得更癢了,“男朋友也沒有?”
“閉嘴。”雲方扭過頭看向車窗外面,仿佛對外面的枯樹枝升起了莫大的興趣。
“那上一次我親你豈不是就是——”易塵良大概是被小貓爪子撓昏了頭,話過腦子就禿嚕了出來,不管是腦子還是突然轉過頭來瞪他的雲方都來不及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