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謝醫生。”唐意一邊說一邊抹眼淚。
旁邊同病房的陪床見她這樣忍不住勸慰,“孩子有福氣,別哭,福大命大。”
唐意的丈夫雲和裕攬住她,“別哭了,大哥說的對,孩子沒事就好。”
易塵良聽得雲裡霧裡,他看著陌生的一男一女,聽他們喊自己雲方,一個不太可能的猜測漸漸浮現在腦海裡。
他有些吃力地抬起手,看見了一截蒼白的手腕和清瘦的手掌,帶著幾分未長成的稚嫩感。
很明顯不是屬於他自己的手。
“雲方,哪裡不舒服嗎?”一隻更溫暖的手握住了他抬起來的手,另一隻手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額頭,“哪裡不舒服跟媽媽說。”
易塵良下意識地想要抗拒,他看著面前陌生的女人,雖然對方的模樣有點模糊,但不妨礙他看到對方臉上的焦急和擔心。
他從前看過很多次卻從未在他身上發生過的,父母對孩子的擔心。
可他畢竟不是真的十四五歲的小孩,他真實的年紀與面前的兩人差不了多少,更不需要這種關愛,所以他強忍著怪異閉上了眼睛。
聽他們的對話,他現在好像“借屍還魂”變成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叫雲方的孩子,這對中年夫妻一個叫唐意一個叫雲和裕,是雲方的父母。
後面幾天從雲方父母和別人的對話裡,他漸漸知道了現在的一些情況,比如雲和裕是名卡車司機,唐意經營著一家服裝小店,雲方剛考上高中一個月,學習成績還不錯。
“孩子在哪裡上高中啊?”隔壁床的大哥是個話癆,跟雲父相談甚歡。
“在蕪城一中。”雲和裕說起這個忍不住地一臉驕傲。
“謔,蕪城一中那可是省重點啊,我侄女差了八分沒考進去,你家這小子可太有出息了,以後考個一本沒問題。”大哥讚賞道。
雲和裕笑呵呵地謙虛,“我家這小子也就學習還行。”
雲方聽到蕪城一中的名字時還有些恍惚,他記得蕪城一中早在十幾年前就改名字了,怎麽現在還叫蕪城一中?
“糖糖,坐起來喝點粥,媽媽熬了一早晨了。”唐意將病床搖起來坐到床邊,一臉地心疼,“這兩天瘦得。”
這個“雲方”的小名叫糖糖,第一次聽到唐意這麽叫的時候易塵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雲和裕看了看表站起來,“他眼鏡應該配好了,我去店裡給他取回來。”
“去吧,這幾天看不清楚肯定難受。”唐意伸手揉了揉易塵良的頭髮,“糖糖,是不是嗓子還難受?”
易塵良被迫點了點頭。
多說多錯,他怕一開口就被他們發現這個雲方是冒牌貨。
等雲和裕拿著眼鏡回來,易塵良有些不太熟練地戴上了眼鏡,世界瞬間變得無比清晰起來,他上輩子沒近視過,不知道看不清楚東西是件如此痛苦的事情。
他低下頭拿眼鏡盒的時候,正好看見被雲父隨手放在裡面的小票,看著上面的日期,愣住了。
尚未改名的蕪城一中,戴上眼鏡之後看清的醫院顯然“落伍”的機器和擺設,小票上清清楚楚寫著的年月日——他不僅從一個陌生的少年身體裡醒來,還回到了二十年前。
“糖糖?雲方?”唐意見他臉上一下子變白,嚇了一大跳。
易塵良回過神來,背後已經沁出了一片冷汗,他盡量自然地將小票蓋回眼鏡盒裡,開口道:“我沒事。”
唐意松了一口氣,眼睛通紅地望著他,“你終於肯跟媽媽說話了。”
易塵良:“?”
唐意握著他的手壓低了聲音,帶著哭腔說:“是爸爸媽媽錯了,不該那樣罵你,以後不管你喜歡什麽人,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可千萬別再做這種傻事了,你這是要我和你爸的命啊!”
“好了。”雲和裕眼睛也有些發紅,“之前是我話說重了,我反正是搞不清楚你們這些小孩在想什麽,你爸你媽沒文化,但也不是那種封建死板的人,只是你突然這麽跟我們說,我們真一下接受不了……我不該罵你。”
易塵良聽得一頭霧水。
今天隔壁大哥出院,病房裡面沒有人,雲和裕跟唐意突然來這麽一出,著實讓易塵良聽懵了。
直到一周之後他出院回家,才找到了答案。
第2章
雲和裕跟唐意勤很是節儉,從雲方出生後一家三口就住在早些年雲和裕單位分到的宿舍樓裡,七八十年代的宿舍樓在周圍的新樓襯托之下有些破敗,裡面是簡單的三室一廳,客廳小臥室大,典型的老式樓型。
盡管天氣還很熱,易塵良身上還是披著件外套,那是唐意強迫他穿上的。他跟在唐意和雲和裕身後,看到了這個從未見過的“家”。
客廳很小,但是收拾的非常乾淨,木沙發上還放著兩個柴犬形狀的抱枕,狗頭狗腦的很是喜人,跟整個客廳簡約樸素的風格格格不入。
“老雲,你去做飯,我收拾收拾家裡。”唐意將門一關,轉身要扶易塵良。
易塵良幾乎是下意識一躲,讓唐意扶了個空。
唐意先是愣了一下,一臉受傷又愧疚地望著他。
易塵良不是真的雲方,卻也被她看得頭皮發麻,他不喜歡別人碰自己,方才躲開純屬下意識,但被唐意這麽盯著著實壓力很大,於是他木著一張臉,慢吞吞地,象征性地扶了扶唐意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