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當初他只是把易塵良背回家,易塵良就小心翼翼地,謹慎又好奇地湊了上來,臭著張臉幫他撿水。
他自以為疏遠一點能讓易塵良安心,卻忘了眼前的易塵良還沒有經歷過那麽多人心險惡和世事無常,即使發現自己被欺騙被拋棄,也只會手足無措地等在原地。
那個壞人一招手,他就會再一次湊上來。
雲方在雪裡朝他張開胳膊,“來抱一下?”
易塵良狐疑地望著他,猶豫再三,還是上前一步抱住了他,沒好氣道:“幹什麽?”
壞人使勁揉了一把他的頭髮,笑著說:“跟小易同學道個歉。”
第44章 大雪
“道什麽歉?”易塵良疑惑。
“唔, 調座位的時候沒等你回來就搬走了,連句話都沒跟你說。”雲方幫他掃了一下頭髮上的雪,“我當時腦子裡挺亂的。”
“我也……挺亂的。”易塵良皺了皺眉, “畢竟剛死皮賴臉告白就馬上失戀了。”
雲方:“…………”
雲方選擇跳過這個危險的話題。
*
易塵良把家裡收拾地很乾淨,就是家具太少, 顯得房子裡空蕩蕩的。
雲方看見那個沙發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半個月前的荒唐事,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按理說小年夜應該是吃餃子, 但是易塵良的廚房實在是物資貧瘠,外面的雪下得越來越大, 也沒人想出去買菜。
“你今天晚上不回家吃飯嗎?”易塵良回臥室換了身衣服, 踩著人字拖進了廚房。
“老爸出差老媽去外婆家探病, 晚上家裡沒人。”雲方轉頭見他穿的這一身直皺眉, “你不冷啊?”
易塵良上面穿了件薄薄的灰色衛衣, 底下穿著條寬松的睡褲,光著腳穿拖鞋,仿佛活在春夏。
“有暖氣,穿多了熱。”易塵良習慣性地往兜裡摸煙, 半道對上雲方的目光,把塑料袋裡的糖瓜拎到案板上,一拳頭敲碎了。
易塵良撚起一塊放嘴裡咯吱咯吱地嚼著,問雲方:“吃嗎?”
“吃。”雲方正在洗菜,手上都是水, 自覺地張開了嘴,示意他扔進來。
易塵良揀了塊大的給他扔嘴裡, 手指黏了芝麻,就順道舔了舔,看得雲方眼皮一跳。
“舔什麽舔, 洗了!”雲方挪開目光,拎著刀在案板上切菜,那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剁誰的手指。
易塵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更年期啊?”
“…………”雲方一菜刀甩到案板上,陰惻惻地轉過頭來盯著他,“來,再說一遍。”
易塵良拎起糖瓜就跑了。
廚房裡的菜有限,雲方用盡畢生廚藝燉了個冬瓜湯,炒了個青椒雞蛋,等他端著菜出來,易塵良已經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雲方看他穿得這麽薄就覺得冷,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吃了飯再睡。”
易塵良被嚇了一跳,直接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一腦袋磕在了雲方的下巴上,疼得嗷了一聲。
雲方捂著下巴疼得汗都下來了,“你至於麽?”
易塵良抱著腦袋直吸涼氣,雲方擔心又撞到他腦袋上的傷口,扒拉開頭髮看了一眼,“撞了個包。”
易塵良過了那陣疼勁就緩了過來,剛抬起頭就跟雲方來了個近距離面對面,雲方的手還擱在他腦袋上。
“沒事。”易塵良拍開他的手,清了清嗓子,“吃飯。”
雲方廚藝一般,做的菜實在談不上好吃,但好歹是能入口,易塵良喝了小半碗冬瓜湯,夾了兩塊青椒裡的雞蛋,筷子連青椒一起夾過來,雞蛋被吃掉,青椒還留在碗裡。
“忘了你不吃青椒。”雲方把青椒夾到自己碗裡,“你買它幹嘛?”
“炒土豆絲放上好看。”易塵良見他面不改色地把青椒兩口吃了,“你能吃?”
“餓急了什麽都能吃。”雲方笑了笑。
“少管所?”易塵良想起來之前他說過的話,皺了皺眉,“是因為王有為嗎?”
“跟少管所沒多大關系。”雲方頓了頓,“不過進少管所確實是因為失手殺了王有為。”
易塵良放下筷子,“判了幾年?”
“未滿十六周歲,又是失手,五年。”雲方低頭吃飯,“打聽這個幹什麽?”
易塵良隻覺得舌根發苦,“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也進去了。”
雲方笑了笑,“這不是有我嘛。”
易塵良說不清心裡是什麽滋味,幾個月前巷子裡混亂的場景一幕幕從眼前交替而過,最後停留在死死握住刀的那隻手上。
他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難過。
對面坐著的人說得風輕雲淡,但在他的世界裡,沒有那個不顧生死替他攔下那把刀的人。
他曾經有多麽害怕,對面這個人就有多麽害怕。
“對不起。”易塵良看著他,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又疼又澀。
“幹嘛突然道歉?”雲方好笑地望著他,“又不是你的錯。”
“如果回到過去的是我就好了。”易塵良抿了抿唇,“換我救你。”
雲方怔了一下,心裡一片酸軟,好一會兒才笑出來:“對我來說早就過去了。”
易塵良頭一次覺得他笑起來很刺眼,刺眼到讓人無端地感到難過。
眼前這個大號的易塵良,隻活到三十五歲就死了,不知道比他多吃了多少苦,多受了多少罪,才來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