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反覆剛醒來時的動作,甚至開始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瞎了。他伸出手,順著自己的臉一點點朝眼睛摸過去,最後觸碰在眼球上,指尖傳來光滑的、有點軟的觸感。
眼睛由於異物的侵入,下意識眨動,連帶著被刺激出眼淚。
江意無力地垂下手,呆滯地靠坐在牆邊。
幾秒鍾過去,他動了,開始一邊跪爬前行,一邊摸索著。
“嗒——”
手突然碰到一個不一樣的觸感,被潮濕溫熱包裹著,接著,暖流從手背上、手心裡流過——他把碗碰倒了。
“唉——”江意長歎一口氣,舉著碰到碗的那隻手,翻身躺下。
他慢慢將那隻手湊到嘴邊,猶豫了一下,開始從指尖舔舐起來。那碗裡的也不知道是粥還是湯,嘗著淡的像水,只有自己皮膚的鹹味。
真的有點受不了了,他想。
這是江意職業生涯,最痛苦的經歷。
商城地處南方臨水之地,不似都城雪來滿目白。商城從沒下過雪,河水也不結冰,花葉秋末才敗,然後就是不太冷的冬天。
祁櫟剛到的時候,甚至感覺有些熱,換上了更薄的衣服。
小神仙應該會比較喜歡這裡,他想。
或許因為本身是玉的緣故,每次碰到江意總是覺得他身上很涼,在這樣的地方應該會覺得舒服些。
罷了,以後等他當上皇帝,在帶著小神仙來微服私訪吧。
這樣想著,祁櫟愉悅地勾起唇角。
不多時,他和手下便到了住處。
趁著下人收拾的功夫,祁櫟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在聽說城外北邊有一個村子,裡面住著一群“刁民”時,他心念一動。
“去了注意城外北邊”,這句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江意,走的時候對方低聲對他說的。
“可否帶我去看看?”
“這......王爺還是別去了,那裡面的人啊,據說個個不管你是什麽身份,見到了就要殺要搶。”知府猶豫著說道。
祁櫟聞言,挑眉問道:“他們真有這麽大能耐?”
知府還想說什麽,他一擺手,道:“也罷,反正不是商城的人,管他做甚。”
知府暗自長舒一口氣,那個地方,可是下了聖旨的,外人不能進村,村子裡的人也不能出來。
若不是怕祁櫟之後不小心闖進,他才提了一下,結果沒想到這位爺還上趕著想去。
而祁櫟,雖是面上這麽說,卻沒過兩天就找了個機會,自己去了。
當晚,被留在城中的蕭棋就見到祁櫟臉色鐵青地回來,然後一句話也不說,飯也不吃。
他心想,莫不是又在這商城的勾欄院碰到了江大人?
一邊忙著接手城中的各項事務,一邊又總要往城外的村子跑。
持續了約半個月,祁櫟終於感覺到有些疲憊,決定睡個好覺。
自從江意進了宮,用了禦用的香,他就再也沒做過夢。而這次,他竟久違的做了夢,而且還見到了另一個人。
剛進入夢中,祁櫟就瞧見地上躺著一個人,那人蜷縮著,發絲凌亂,搭在地上的手腕瘦的只剩皮包骨,而發絲下的一節後頸,也瘦的清晰可見一節節突起的骨頭。
他走近,站著用腳輕踢了踢那人,卻不見他有反應。
祁櫟有些疑惑,按理來說他只能夢到江意,可眼前這個人,明顯不是江意,兩人身形相差太大。
他又繞到那人正面,蹲下身,想看看這人究竟長什麽樣子。
輕輕伸出手一推,竟輕而易舉將那人推翻過去,露出本來的面目——一張瘦的脫相,卻是祁櫟這輩子都不會認錯的臉。
他霎時間瞪大了眼睛,瞠目欲裂。
江意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每天睡了多久,醒著的時候又有多久。
起初還能根據獄卒送飯的次數計算天數,但是到後來時間長了,根本記不清。
總能感覺到有人在看他,雖然不知道這麽黑那人是怎麽能看清的。但久而久之,江意也有些神經衰弱。
連帶著的,他的感官都變得遲鈍起來。越來越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睜著眼,味覺嗅覺全部失靈,甚至於他在牢裡吐過幾次,卻根本聞不到半點臭味。
他只是天天睡了醒,醒了睡,以前為了不夢到祁櫟還點了香,現在想夢到祁櫟,卻發現根本做不了夢。
就在江意又一次醒來的時候,卻突然聽到門鎖的響聲。
那一瞬間說不上是什麽感受,好像是麻木了,不如說是腦子跟感官已經脫節了。
他的反應只有:哦,有人來開門了。
門被打開,剛露出一點光,江意就有些狼狽地喘息著抬手死死捂住眼睛。他已經從最開始的渴望見到光,到了現在對光產生恐懼。
“臭死了,快點,趕緊把人帶走。”
“他在哪呢?”
“我看看……那!”
對話聲傳來,接著,江意就被大力拽起,分明腿都已經站不起來了,他的手還是執拗地捂在眼睛上。
兩個人拖著他出了牢房,不知道要往哪裡去。江意耳中不斷嗡鳴,隱約聽見他們說道:“陛下說這人很重要。”
“重要?重要怎麽能折騰成這副樣子。”
“這你就別管——你是誰?!”
一陣猛烈的拉扯,江意感覺到自己被人松開,就在他以為要摔在地上的時候,卻被一隻手臂輕柔的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