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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兄_困倚危樓/困困【完結】》第53頁
  許風愣了一下。

  而賀汀州已伸出手來,將他抱了個滿懷。

  許風心跳加遽,剛要掙扎,賀汀州緊緊按著他說:“別動,我什麽也不做,隻這麽抱你一會兒。”

  他的手慢慢撫過許風的頭髮,似乎有一絲輕顫。

  月光溫柔地傾灑下來,許風聽見他在耳邊說:“阿弟,我抓著你了。”

  許風小時候特別貪玩。

  屋裡的大水缸,屋外的糙垛子,都曾是他玩耍的地方。但無論他藏在哪裡,有個人總能找到他。那個人個子比他高,力氣比他大,一把就將他抱起來,懷抱溫暖得不可思議。

  有一回許風爬到樹上去玩,玩夠了卻下不來了,抱著樹杆哇哇的哭。那個人就站樹底下,伸開雙臂等著接他,陽光落下來,在他眼底鋪滿了細碎的光。

  許風就閉著眼睛跳下去。

  兄弟兩個抱成一團,骨碌骨碌地滾了好幾圈。

  地上亂石嶙峋,但許風完全不覺得疼,那個人牢牢地抱著他,一點也沒讓他傷著。他自己肩膀上卻被石頭豁開一個口子,汩汩地往外冒著血。

  許風急得又哭起來。

  那個人沒有叫疼,只是摸了摸他的頭髮,說:“阿弟,我抓著你了。”

  許風由回憶中驚醒過來,猛地推開了抱住他的人。他力氣用得太大,碰翻了桌上的酒壺,帶出“嘩啦啦”一聲響。

  月光白慘慘的一片,映得他臉色也是慘白,像是溺了水的人,猶自掙扎著問:“我哥在哪裡?我已陪你吃完了這頓飯,什麽時候讓我見他?”

  賀汀州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裡,瞧不清臉上神色,隻平靜道:“我就是你哥哥。”

  許風的心徹底沉進了冷水裡。

  他茫然四顧,一時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或許一切都是假的,他只不過是又落進了一個騙局中。

  “你是不是又在騙我?你根本就沒有尋著我哥哥,所以隨便找了個借口冒充他,是不是?”

  “別的事都可做假,隻這一樁,如何冒充得來?當初在極樂宮裡,我已取了你的血,請我師叔滴血驗親了,你若不信,也可讓徐神醫再試一次。”

  許風面無血色地站起來,說:“我不信……我哥哥在哪?我自己去找他。”

  他說完就轉過身,開了房門跑出去。

  院子裡沒有點燈,但月色太好,照得四下裡亮堂堂的。

  天地茫茫,許風也不知要去何處找這樣一個人。找那個會抱他會哄他,會輕聲細語地講故事,也會威風凜凜地打跑惡犬的兄長。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經過那一株桂樹時,聽見身後有人叫:“風弟,小心!”

  話音剛落,他已被地上的石頭絆了下,身不由己地倒下去。

  但他並不覺得疼。

  有個人抱著他在地上滾了兩圈,一點也沒讓他傷著。

  “怎麽樣?摔疼了嗎?”賀汀州將許風扯起來摟在懷裡,仔仔細細地看他的臉。

  許風嘴唇發顫,還是說:“放開……我要去找我哥哥……”

  賀汀州氣極反笑:“我就在這兒,你還要去哪裡找?”

  他說著解開了自己的衣襟。

  月光照著他的胸膛,那上頭布滿了已經結痂的傷口,是他被慕容慎用刑時受的傷。而胸口那處劍傷仍未痊愈,此刻還纏著厚厚的繃帶。

  賀汀州捉了許風的手按上他的肩膀,道:“記不記得有一回你爬到樹上去玩,跳下來時我接住了你,肩上卻摔出了一道口子?當時你抱著我哭了許久。你自己摸一摸,這傷疤到底是真是假?”

  許風的手微微退縮,卻被賀汀州qiáng按著摸上去,觸到一處凹凸不平的舊傷。

  賀汀州接著道:“當年我倆走散之後,我被極樂宮的人收養了,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找你。直到一年前,我由探子那裡得到消息……”

  他似是說不下去,歇了一會兒才道:“後來的事你都知曉了,我怕你一時接受不了,才假借周衍的身份接近你,誰知弄巧成拙,反而……”

  賀汀州說到這裡,聲音驀地頓住了。

  有溫熱的液體一滴一滴地落下來,正打在他的肩膀上,燙得那處舊傷一片灼熱的疼。

  “是假的。”

  許風緩緩抬起頭來,看著他道:“我親生的哥哥早就死了,我的周大哥……也已被你害死了。”

  第二十三章

  賀汀州一怔,隻覺得萬箭穿心。

  許風臉上滿是淚痕,賀汀州伸出手去,想要像兒時那般,親手拭去他眼角的淚水。但他的手有些發顫,還未碰著許風的面孔,已被他一掌打開了。

  許風面無表qíng地站起來,嘴裡喃喃著“哥哥”兩字,繼續往前走去。

  賀汀州急著追上去,可稍稍一動,胸口就是一陣劇痛,竟疼得他站不起身。他怕許風出事,隻好叫了柳月過來幫忙。

  他先前被囚於地牢時,受了那樣重的傷,依然神色自若,談笑間就製住了背叛的秦烈,何曾有過這樣láng狽的時候?柳月趕過來時,見他臉色灰敗的坐在樹下,亦是嚇了一跳,也不管他如何吩咐,自作主張將人送回了屋裡,這才派人去尋許風。

  已經睡下的徐神醫當然又給挖了起來,昏頭昏腦地被人拉來治病,不過他診了半天的脈,也沒診出什麽毛病。

  “奇怪,傷口好好的,蠱蟲也未發作,怎麽會疼得厲害?”

  賀汀州自己明白是怎麽回事,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就坐在chuáng上等柳月回來複命。

  等了小半個時辰,柳月才打著哈欠款款而來,福了福身道:“宮主。”

  “他怎麽樣了?”

  “一直鬧騰著要出去,屬下沒有辦法,隻好點了他的睡xué。這會兒林公子在旁看顧著,應該出不了什麽大事。”

  “嗯,”賀汀州這才放心一些,說,“明日……多派幾個人看著他。”

  柳月偷眼覷他神色,道:“宮主已將一切都挑明了?那傻小子師承江湖正派,脾氣又倔得要命,怕是受不住這個。”

  “既然瞞不了他一輩子,那遲早是要說的。”

  “是,傻小子若不是這副脾氣,那也不像他了。當日在官道上,他傻乎乎地放跑了慕容飛,壞了宮主的好事,結果宮主非但沒取他xing命,還將人帶回了極樂宮,我就知道宮主待他非同一般了……”

  賀汀州面色一變,沉聲道:“夠了!”

  柳月果然不敢再說,隻小聲嘀咕道:“咱們極樂宮的人可不講究什麽倫常道義,喜歡就是喜歡,有什麽不敢認的?”

  賀汀州也不知有沒有聽見這句話,抬手揉了揉眉心,像是jīng疲力竭的模樣,說:“你先下去吧。”

  柳月隻得告退了。

  賀汀州屋裡那半扇窗子一直開著,前半夜仍有月光照進來,到後半夜忽然變了天,一陣兒狂風驟雨,把窗欞都打得濕透。

  屋裡那人不知睡了沒睡,始終沒起來關上窗子。

  第二日雨倒是停了,但一場大雨讓樹上的桂花落了個gān淨,鵝huáng的花瓣鋪了滿地,一夜間香氣零落,再聞不著半點了。

  賀汀州身體好了些,就去許風屋裡看他。

  誰知許風昏睡不醒,過了一天一夜也沒醒過來。徐神醫給他瞧了又瞧,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點了他睡xué的柳月更是提心吊膽,深怕是自己不小心點錯了xué道。

  賀汀州沒理這些,只在chuáng邊守著許風。後來撐不住睡著了,才有人將他送回自己房裡休息。他連著幾夜沒有睡好,這一覺便睡得格外的沉,醒來時見明豔豔的日頭掛在半空,分不清是什麽時辰,只聽得有人來報,說是許公子醒了。

  賀汀州一下清醒過來。他也顧不得仔細梳洗,隻胡亂抹了把臉,披上件衣服就趕了過去。走到許風住的那院子外頭時,已聽見一陣笑語聲。

  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正好錦書出來倒水,見了他就道:“宮主。”

  賀汀州的目光落在緊閉的房門上,問:“怎麽回事?誰在裡面說笑?”

  錦書面色古怪,吞吞吐吐道:“今早公子終於醒了,一醒來就喊……就喊餓,所以林公子正陪著他吃飯。”

  賀汀州聽出他說的不是實話,但也沒有追問,自己上前幾步,將那扇門推開了一半。

  屋裡飄出來一陣飯菜香。

  透過半開的房門,他瞧見許風和林昱坐在一處,桌上擺了好幾樣菜。許風的jīng神仍不太好,臉色微微蒼白,但唇角卻往上揚著,分明是歡喜的樣子。他用右手握著筷子,夾了一筷菜放進林昱碗裡,連眼睛裡都透出笑意,說:“哥,你嘗嘗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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