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爬到了狹窄到只能一個人側著卡在裡面的位置,可是怪物依然在往裡擠進來,仿佛那麽龐大的身軀完全是用液體做成的一樣,帕洛斯盡量把埃文德爾塞到更狹窄的fèng隙中,自己堵在外面磕磕絆絆地拔出劍來,準備就算是被吃掉,也要在臨死前先刺它幾劍再說,也說不定怪物吃了他就飽了,不會再繼續去挖藏在深處的埃文德爾。
埃文德爾卻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了他,法師實在是已經到了jīng神崩潰的邊緣:“不要丟下我,我不想一個人在這個恐怖的地方獨自掙扎下去。”
怪物的觸手已經近在咫尺,帕洛斯歎息一般地說:“對不起……”
說著他咬咬牙,硬是掰開埃文德爾的手指推開了他,握緊了劍柄向著斜下方的怪物撲去。
雖然平日裡帕洛斯對於埃文德爾的某些qiáng勢行為從來不曾掙扎反抗,但是他的力氣確實比法師大多了,埃文德爾根本阻止不了他,懷中的熱度消失了,掌心幾乎揉碎的蘑菇已經照亮不了什麽東西,他只能聽到黑暗中傳來帕洛斯和怪物搏鬥的聲音。
埃文德爾捂住了耳朵,試圖隔絕那些聲音--開了個頭就被生生忍住的慘叫,骨ròu被嚼碎的悶響,還有怪物蠕動時發出的粘膩摩擦聲。
已經失去力量的他竟然是最後死的那一個,但是這並不是什麽好事,他只能眼看著隊友們一個一個地被殺害,而恐懼的折磨一層一層地加深著,仿佛永遠都不會停止。
怪物試圖擠進岩石的更深處抓住法師,龐大的身軀終於還是擠裂了岩層,周圍突然發生了崩塌,埃文德爾跌了下去。
他暈了一會兒才醒來,發現那個怪物就在身邊不遠處,許多塌下來的巨石埋在它的身上,怪物只剩下幾隻觸手還在外面抽搐,而埃文德爾卻又一次走運地活了下來。
有火光從頂上的破口滲透出來,一個遙遠得有些聽不太真切的聲音說:“什麽動靜?”
另一個聲音說:“好像是從這裡傳出來的,我們下去看看。”
埃文德爾拖著傷腿坐起來靠在石頭上,木然地等著他們靠近,那些人終於爬下了破口,是幾個全副武裝的聖殿騎士,為首的竟然是著名的法師追獵者拉法齊。
“喲,看看這是誰?”拉法齊得意地chuī了一聲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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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安全起見,已經失去力量的埃文德爾還被禁魔鐐銬鎖住了雙手,塞在囚車裡運往聖城米卡蘭,拉法齊騎著馬跟在顛簸的囚車旁邊,一臉chūn風得意地說:“想不到你最後還是落入了我的手中,現在的心qíng是不是特別落寞,並且感慨著命運的無常?”
埃文德爾只顧撐著額頭閉目思索著,根本不理他。
“不想說話嗎?沒關系,等到了審判庭,我有無數方法可以讓你開口。”拉法齊轉動著手裡的馬鞭,“也許我在路上可以先說點我們的手段給你聽聽,免得旅途無聊,對不對?”
埃文德爾煩躁地說:“閉嘴,我正在思考應該怎麽破解這個幻境。”
“幻境?”拉法齊嗤之以鼻,“你在胡說什麽瘋話?”
“我已經想明白了,世間的一切都是有規律可循的,這是不變的鐵則,如果一個地方發生的一切都毫無道理可言,只能說明那其實是一個夢境,對嗎,夢魘之主?”埃文德爾淡定地看著拉法齊,“先前那幾個很容易破解的夢境只不過是幌子,其實這才是你真正的殺手鐧,你一直不斷地讓我感覺到痛苦和恐懼,從中吸取力量,突然冒出拉法齊和審判庭這個劇qíng,也是為了延長恐懼和痛苦的時間吧?畢竟在夢境中你沒辦法直接殺死我們,只能用不斷疊加的恐懼和痛苦來削弱或者bī瘋我們。”
第73章 夢之境(七)
雖然野蠻人這個部族已經在冰原地區生活了很久,卻依然保留著許多原始部落時期留下來的古老生活習慣,從這些習慣可以看出在原始部落時期這支部族是以遊牧為生,住在方便拆卸帶走的shòu皮帳篷裡,如今野蠻人不用再四處遷徙,帳篷也就不再考慮方便拆卸的問題,都建得又大又高,以實木做為梁柱,蒙了好幾層shòu皮和毛皮用於保暖。
帕森高原沒有牧糙,野蠻人也早就學會了用捕獵和捕魚來代替過去的放牧生活,但他們還是會飼養一些駝鹿和山羊,並且用駝鹿奶製作奶酪和奶酒。--《費諾大陸百科全書·風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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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法齊沉默了片刻才開了口:“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埃文德爾用手指撚了撚鐵柵欄上的鏽跡:“確實是十分bī真的夢境,不過你習慣了混亂沒有邏輯的世界,所以編出來的噩夢有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每次我開始懷疑和思考這些不對勁的地方,就會馬上被更大的危機打斷,但是到最後我總是會僥幸活下來,次數多了以後,我就明白了這一切根本就不是巧合。”
“你確實是個聰明的人。”依然保持著拉法齊形象的夢魘之主說,“我願意再給你一個機會,成為我的仆從吧,你可以在這個夢境的世界裡享受至高無上的權力,獲得一切你想要的東西,甚至可以成為整個多元宇宙的主宰,而你只需要偶爾離開夢境替我捕獵新的‘食物’就行。”
“你那樣折磨我和我的同伴,還指望我會對你卑躬屈膝?”埃文德爾笑了,“我還是選擇消滅你。”
“這個決定很不明智。”夢魘之主說,“在夢境之中,我是絕對的主宰,你沒有勝算。”
知道一切都是幻夢以後,埃文德爾就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冷靜和鎮定:“是嗎?你無法直接傷害我的身體,指望著光靠催眠、幻覺、心理暗示之類的就gān掉我,真是擁有迷一般的自信。”
“自大的人類,你根本不明白幻覺的力量。”夢魘之主不再試圖勸說,而是立刻對他發動了jīng神攻擊,周圍的一切場景都消失了,埃文德爾抱著頭,無數難以想象的可怕幻覺衝擊著他的大腦,即使閉上眼睛堵住耳朵也不能逃離片刻。
換做一般人受到這樣的jīng神攻擊可能用不了多久就得瘋了,但是埃文德爾卻始終保持著一分清醒,甚至他還冷笑了一聲:“自大的虛空生物,看來你並不知道一個法師具備的基本技能,就是對抗催眠和幻覺。”
這場無形無聲的jīng神較量比真刀真槍的搏鬥還要險惡,夢魘之主的頑qiáng程度遠遠超出了埃文德爾的想象,每一次當他要撐不住了,就想一想帕洛斯和他的同伴們,想想他如果輸了,他們就會陷在無窮無盡的噩夢中,直到被折磨致死。
他咬緊牙關,撐住了一輪又一輪讓人生不如死的jīng神攻擊,直到夢魘之主的力量越來越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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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斯等人從各自的噩夢中清醒過來以後,一時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他們依然在那個死靈法師尼克的獨立空間中,尼克身首分離地倒在被野蠻人斬首的位置上,看起來並沒有移動過,而且已經死透了,地上也沒有深紅色的自爆法陣,只有埃文德爾之前畫下的用來吸取夢魘之主力量的魔法陣。
現在法陣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魔法粉塵變成了黑灰一般的顏色,埃文德爾跪坐在法陣中心,雙手上的金色符文發著光,看起來jīng疲力盡。
“埃文德爾?”突然從噩夢中醒來的帕洛斯還有點搞不清狀況,困惑地叫了一聲,埃文德爾回頭看了他一眼,qiáng撐著站了起來。
帕洛斯趕緊過去扶著他,法師虛弱地說:“我打敗它了……”
“你是說夢魘之主嗎?那麽剛才的一切……”格爾看著迷迷糊糊坐起來的黛雅,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兒是真的,還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她,然後抱住黛雅就開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是真的!剛才的都是噩夢!太好了!”
埃文德爾在帕洛斯的攙扶下來到空間的入口,發動了入口處的符文,他們終於回到了之前的冰湖湖面上。
娜塔莉立刻唧唧叫著撲了上來,周圍還圍著許多附近野蠻人部族的成員,或者“守望者”的野蠻人漢子們,被留在營地的娜塔莉在和主人失去聯系之後,急忙去附近求援,但是野蠻人跟著這隻蝙蝠來到冰湖上,卻只看到了他們留下的痕跡,一個人影也看不見,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們就憑空出現了。
野蠻人七嘴八舌地圍上來問格爾和黛雅怎麽回事,在人多嘴雜的jiāo談聲中,jīng疲力盡的埃文德爾軟軟地靠在帕洛斯懷裡,終於安心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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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德爾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躺在溫暖的被窩裡了,現在是夜晚,透過帳篷頂上的小孔可以看見星光,chuáng榻附近還點了一個炭火盆,柔和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帳篷。
帕洛斯就穿著單衣睡在埃文德爾的身邊,在埃文德爾蠕動著轉身的時候他沒有醒,只在睡夢中伸出胳膊環住法師拍了拍,嘴裡含糊地咕噥了一句什麽。
許多次埃文德爾睡得不好或者做噩夢的時候,帕洛斯都是這樣把他抱在懷裡溫柔安撫,這幾乎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也許是在溫暖的被窩裡,被愛人抱在懷中的時候,心也會變得柔軟一些,埃文德爾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對帕洛斯好一點,雖然法師在漫長的人生中遇到過許多愛他時愛得死去活來,分手時就把什麽承諾都丟到一邊去的人,但這並不是帕洛斯的錯,也許他不應該根據以往的經驗,就帶著早晚要分手的心qíng去和帕洛斯相處。
就算到最後這段感qíng還是不能長久,也沒有關系,他習慣了。
埃文德爾輕輕地歎了口氣,想不到這樣細微的動靜卻讓帕洛斯醒過來了。
“……埃文德爾,你終於醒了?”帕洛斯說,“娜塔莉說你只是太疲憊了,讓我們找個安靜暖和的地方給你休息,然後你就從下午一直睡到了現在,怎麽樣,感覺好些了嗎,要不要起來吃點東西?”
埃文德爾搖了搖頭:“沒胃口。”
“那我給你倒點喝的。”帕洛斯披衣而起,從架在火盆上的水壺裡倒了一碗溫熱的奶酒,埃文德爾坐起來小口地啜飲著,帕洛斯就鑽回被窩去,拿過鬥篷披在埃文德爾的肩上。
埃文德爾喝幾口就停下來歇歇,他放松地向後靠在帕洛斯的胸口:“這還是我第一次和沒有實體的虛空生物作戰,真是九死一生,費諾大陸以外的生物也是充滿了謎團,有機會的話,真想好好研究一下它們。”
“這一次我們什麽忙也沒幫上,幸好到最後還是你贏了。”帕洛斯拉了拉shòu皮毯子把他捂嚴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