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剛落,小恭親王便痛哭失聲,惹得群臣也跟著哭成一片。
三皇子榮錦榆回頭看了看侄子,回過頭來時鳳眼一掃,在榮錦棠面上停了那麽一瞬,便回過了頭去。
“老八,父皇把二哥喪事交於你辦,務必要辦好。”他淡淡吩咐道。
榮錦棠同他行禮,口中稱“是”。
詔書讀完後恭王靈柩是不得進宮的,恭王園寢尚未建成也不能安葬,但喪事是要辦的。隆慶帝交給榮錦棠的也是這件事。
恭王靈柩在宮外停頓片刻,聽完皇帝陛下聖旨便回恭王府,等七七四十九天守靈之後便轉去永寧寺停靈,直到園寢建成安葬。
看著靈柩往家裡拐,小恭王便哽咽著磕磕絆絆往下面走,看著單薄又可憐。
榮錦棠歎了口氣,他衝幾位兄長告了個罪,轉身追著侄子下了城樓。
剩下的幾位皇子看著他們兩個身影不見,七皇子才道:“三哥咱們回吧,這上頭太熱了。”
三皇子掃他一眼,臉上沒什麽笑模樣:“沒規矩。”
六皇子榮錦松生來就有口吃的毛病,輕易不再外人面前講話,兄弟面前也是不講的,他沉默地站在後面,面無表情地盯著城磚上缺了的口子。
“是有些熱了,回頭我們再去看二哥吧。”這次開口的是四皇子榮錦桉,他仿佛沒看到三皇子難看的臉色,說著便往回走。
他一貫是不耐煩那些人情往來的,性子倒是沒六皇子那麽悶,卻也不愛跟兄弟們玩鬧隻喜看書。
這說起話來,就少了那麽多拐彎抹角,直白的很。
他走了,六皇子便也跟三皇子行了禮,一同走了。
七皇子卻是看出來也懶得跟自己哥哥說別的,他道:“得了,這幾個都走了,就咱倆跟這幹什麽?”
三皇子眯起眼睛,他一貫也是被世人稱讚的平易近人俊朗不凡,如今剛是而立年紀,自是十分有威儀的。
不笑的時候更是一身王爺氣派,旁的兄弟講實話是都不如他。
“老八平時上課,也如此嗎?”他問。
這會兒宮牆上只有些士兵,講起話來倒是自在。
七皇子亂七八糟的挽著袖子,一遍念叨熱,一遍回:“老八那成天不吭聲的,沒什麽區別啊?他不打小就那樣嗎?”
三皇子冷笑一聲,遠遠眺望遠處車水馬龍。
宮牆很高,約有兩層樓的樣子,站在上面俯瞰京城,自是另有一番美麗。
站得越高,看得也就越遠。
老七從小沒心沒肺,他許是不記得了,可三皇子卻從來忘記不了。
他記得那時候他已經要離開勤學館出宮開府,老八卻是那一年剛剛開蒙,去勤學館讀書。
他同老七也就差這三歲的年紀,沒幾日功夫功課便都趕了上來,得了太傅一句鍾靈毓秀的誇讚。
老三那書呆子在勤學館勤勤懇懇十幾年,那老頭除了說他用功努力,就沒誇過別的了。
這一句鍾靈毓秀可是兄弟們之間的頭一份。
況且,這並不是說給他們聽的,而是說給父皇聽的。
太傅薑桓曾經教導過隆慶帝,因著皇子們漸漸長成父皇便又把他請了回來教育皇子,他的話父皇很是肯聽的。
就因為那一句誇讚,三皇子便記住了這個年幼的弟弟,他變了態度,剩下的弟弟們便也知道如何做了。
後來他離開勤學館出宮建府,事情多加上年紀輕他卻忘記這件事,再去關注的時候,這位鍾靈毓秀的弟弟便也泯然眾人矣。
三皇子從此放下心來。
這宮裡論聖寵,誰能比得過他們母子?論才學,誰又能比得了他呢?
他這十來年光想著如何跟長兄鬥,如何打壓下面的三個弟弟,卻忘了這一位悄無聲息的也長到了束發年紀。
大越雖以嫡長承嗣,可在沒有嫡長的情況下也可以賢繼承大統。父皇沒有嫡子,長子新喪,往下來最大的便是他了。
論身份,他母親是貴妃,自是壓了其他兄弟一頭,論才學他也當仁不讓,多得朝臣誇讚。如今榮錦棠仿佛橫空出世,他其實並沒有那麽慌張。
但心裡的那些不滿卻還是冒了頭。
三皇子就這樣陷入沉思裡,一旁的七皇子百無聊賴看了一會兒天,不滿道:“三哥,你不走我回了?娘親讓人做了烏梅湯,好喝的很。”
榮錦榆被打斷心思,也沒說別的,便就跟他一起回了後頭。
這幾日因著恭王喪事,宮裡頭都掛了白,連宮女黃門都換了素淨衣裳,不敢肆意嬉笑打鬧了。
付巧言也跟著一起換了月青的襖裙,頭上的宮花也取了下來,隻別了兩個小巧的珍珠花釵。
這一對花釵是淑妃前日裡賞給她的,珍珠很小,通共也沒有幾顆,倒是很普通的樣子。
付巧言卻極是喜歡,這就換了戴來。
淑妃手一向松,大小宮人們都能得些賞賜,這回宮裡的姐姐們都知道她及笄了,便沒人多嘴些別的。
因著恭王殿下的喪事,淑妃也停了讀書的娛樂時候,下午改成抄經書。
付巧言每日裡都是先幫她磨好墨,便也跟在一旁抄經。她的字本就秀麗,這一年撿起來練,倒是比以前多了幾分大氣來。
便是做了伺候人的奴婢,心氣也沒有變,年紀大了些手腕子有力氣,寫起來字更是有模有樣。淑妃很是喜歡她,時常叫她跟在一旁練字,不那麽重要的帖子都叫她來寫。
這些日子陛下病了,因著不讓人去幹元宮侍疾,淑妃便領著六公主多抄些祈福經書慰藉。
如今跟宮裡頭留著的也就六公主和七公主了,七公主還小,一直跟在順嬪身邊,沒搬去內五所。六公主倒是十三四了,不好再留母親宮裡,這次還是得了皇帝的口諭才搬回來。
出了這麽大的事,皇帝還記得怕女兒害怕,讓跟母親一起住才放心。
她是坐不住的,每日下午都要自己在院子裡玩上一會兒才進屋來。
這會兒付巧言剛寫完心經,正給淑妃的碧螺春蓄上熱水,便看到六公主滿頭大汗進了來。
她後頭跟的大宮女敏惠想叫又不敢,急得臉都白了。
付巧言忙迎了上去,柔聲道:“殿下別急,先坐下喝口茶吧。”
眼看要入秋了,這兩日晚上也涼了下來,可別吹了風害病。
她伺候人一貫是溫和細致的,一張花容美麗至極,帶著點兒甜甜的笑意,六公主小孩子脾氣,加之年紀相仿,倒是同她漸漸熟念起來。
“母親寫完了嗎?”
小丫頭在這嘰嘰喳喳,淑妃不可能聽不到音兒,卻沒搭理她們那些官司。
付巧言頭也沒回,取了軟帕遞給敏惠,好叫她給公主擦乾頭上的汗:“回殿下,還要等會兒,您且先用些今日剛送來的桃花芙蓉酥。”
六公主暫時住到景玉宮,禦膳房的人精們便知道以後甜品往哪裡送了。往日裡給淑妃的大多是不太甜的蒸點,好克化些,到了六公主這裡就都是小姑娘愛吃的烘烤炸冷一類了。
樣子更精致一些,卻也更甜,淑妃是從不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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