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客廳裡等莫紹謙,用人給我端了盅燕窩來,這還是原來的做派,原來晚上的時候廚房總預備有。燕窩是專門給我的,我有時候吃,有時候不吃。
我很客氣地對用人說:“麻煩給我換杯茶。”
茶端來我也沒有喝,我只是怔怔地想著事qíng,連莫紹謙下樓我也沒發現,他走到我面前我才被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他。他明顯還要出去,穿著西服外套,轉頭問管家:“司機呢?”我硬著頭皮:“莫先生,能不能麻煩你給我十分鍾。”
他不置可否,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我抓緊時間將事qíng簡單地向他描述了一下,然後把那三分合同都拿了出來。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但我也沒有別的朋友。如果可能,能不能麻煩你看下,哪個比較有cao作xing,起碼可以讓趙高興少走點彎路。”他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更沒接那三份合同:“我沒興趣多管閑事。”我幾乎是低聲下氣:“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但我只有悅瑩一個朋友。”
“我說了我沒有興趣多管閑事,你可以走了。”
我咬了咬牙,到如今山窮水盡,還有什麽道路可言?
“如果你答應幫忙,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第十九章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的臉驀地上鋪的地毯很深,一直陷到腳踝,絨絨的長毛像是一團團的雪,我知道自己送上門來也不過是讓他羞rǔ罷了。
果然,他在短暫的靜默之後,忽然放聲大笑:“童雪,你可真是看得起你自己。你把你自己當成什麽?天仙?你覺得我離不了你?你從前對這我恨不得三貞九烈,光自殺就鬧了好幾回,沒想到為了所謂的朋友,你還會跑來對我說這種話。”我知道結果就是這樣。我並沒有抬起頭來看他,省得讓自己更難堪。我甚至牽動嘴角,想要苦笑:“你說得對,我真是太看得起我自己了。”我抓著那幾份合同,有些語無倫次地向他告別:“對不起,莫先生,打擾你了。”我並不覺得後悔,能想的辦法我都已經想過了,我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哪怕得到的只有羞rǔ。我有點筋疲力盡地想,也許趙高興自己還能想出別的辦法來。
我搭電梯下樓,這附近全是高檔住宅,基本沒有出租車過來。我也沒有心思等出租車,只是低著頭沿著馬路往前走。
走了不知道有多遠,忽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回頭一看竟然是莫紹謙,他的眼睛在黑暗裡顯得越發幽冷,聲音更冷:“你還打算去找誰?”“沒有誰?”我喪失了一切希望,隻覺得心如死灰,“我自己命不好,誰也不會幫我的。”他摔開我的手,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生氣,反正他也不會幫我,我轉頭走了兩步,回頭看他還站在那裡,路燈將金色的光線撒在他身上,他還是衣冠楚楚一絲不苟的樣子,即使站在路燈下都不顯得突兀。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站在那裡不動,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追下來。我從來都不懂他,他太高深莫測,信息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去揣度的。
我剛走了一步就被他重新拽住了,幾乎是將我整個人拖到他懷裡,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狠狠地吻住我。
從前他也會吻我,就像今天這樣,帶著野蠻的掠奪氣息,霸道席卷得令人心悸。我閉起眼來任由他為所yù為,反正三年我都忍了,再忍一次也沒有什麽。
他停了下來,我睜大眼睛看著他。
“一個月。”他的聲音裡隱隱帶著某種厭憎,仿佛是在痛恨什麽,“你再陪我一個月。”“你看下合同吧,”我根本沒有qíng緒的起伏,“三個合同都不是那麽簡單,要不找你的律師看看。”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我知道自己很賤,我覺得已經無所謂了。他或者需要拿我來氣慕詠飛,他或者現在仍舊需要我。但我和他的jiāo易從來都不愉快,從一開始到現在。我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他拿我的舅舅來威脅我,三年裡我們無數次假惺惺,在對方面前相互壓抑著殺死對方的衝動,直到最後撕破臉。
可愛死後,在醫院裡,我們徹底撕破了臉,但我沒想到自己還是不得不回來求他。
我沒有指望他好好待我,我反正已經自bào自棄了。
令我覺得意外的是,當天晚上他並沒有碰我。他睡主臥,我睡在自己的那間臥室裡。
離開這裡太久,我無半點睡意。
衣櫃裡掛滿了我的衣服,連梳妝台上都還放著我的化妝品和梳子。我原以為他會讓人把這些東西都扔掉了,沒想到一切依舊。桌上花瓶裡面cha著滿,滿的紫色風信子,莫紹謙似乎很喜歡這種花,可是他的房間裡從來沒有花,倒是三年來我的房間永遠都cha著這種花,我都看得膩了也不曾換過。有時候他就是這樣霸道,非要將所有的一切烙上他的印記。
或者他早想過我會回來,甚至悅瑩的事qíng根本就是個局。資本家與資本家是一夥的,誰直到悅瑩的父親是否與他相識。
我已經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但哪怕是全套,這一切也是我心甘qíng願。
早晨我起來的時候,莫紹謙已經走了。合同他並沒有看過,他也沒有留下半句話。我覺得很忐忑,事qíng不像我預想的樣子,我一點把握都沒有。司機送我去學校,在去學校的路上我想出了一個主意。
這天的課上完後我就跑到寵物市場去,但令我沒想到的是,薩摩耶竟然那麽貴,小小一條幼犬就要一千多,將近兩千塊。
我卡裡的錢不夠,還差三百,磨了半天人家也不肯賣給我。最後看著我都要哭了,老板倒噗地笑了:“算了算了,你這麽喜歡這隻,我貼點利潤賣給你得了。”我把那隻還在哆嗦的小狗抱在懷裡,一路興衝衝回去。
那天晚上莫紹謙卻沒回去吃晚飯,大約是由應酬吧。廚房給我做了飯,我也沒多少心思吃。我一直看電視看到十二點,他也沒有回來。
我隻好上樓去洗澡睡覺,剛睡下沒多大會兒,忽然聽到樓下有動靜。我知道是莫紹謙回來了,所以我連忙爬起來,抱起已經睡著的小狗迎出去。我在走廊裡遇見莫紹謙,他走路的樣子不太穩,明顯是喝高了。
我從來沒見過莫紹謙喝高,所以一時有點發呆。
他也有點意外地看著我,看著我懷裡的那條狗:“你怎麽在這兒?”“我買了條薩摩耶。”我把小狗抱起來給他看,“你看,和可愛小時候很像吧?”他突然就翻了臉:“別提可愛!你以為你是誰——你買狗做什麽?你想拿這個來討好我?你把我當傻瓜?知道我會當傻瓜,你知道我會當傻瓜所以你才來找我。”他的眼中怒火幽暗,似乎對我有著某種切齒的痛恨,“你別欺人太甚,也不要太得意,我是傻瓜我自己知道,用不著你來提醒我!”我有點呆呆地看著他,我沒想到他會生氣。我以為他會喜歡狗的,可是他一伸手就推開了我:“滾開!”我被他推得撞到牆上去,小狗也被撞醒了,睜大了眼睛在我懷裡嗚咽著。我的肩膀被撞得很痛,他再沒有看我一眼,徑直走進主臥“砰”一聲就摔上了門。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小狗舔著我的手,一下一下,熱乎乎的小舌頭,它掙扎著想要把腦袋從我胳膊裡擠出來,我低頭看著它,它漆黑的眼珠也看著我。我確實不招莫紹謙待見,連累得它也不招他喜歡。
第二天,管家倒把香秀招回來了,小狗在原來可愛的房間住下來,香秀非常喜歡它。香秀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我才知道原來可愛是被車撞死的。香秀那天帶可愛下去遛,結果可愛看到莫紹謙下樓來,突然掙斷了繩索疾衝過馬路,沒想到正巧駛過來一部車,可愛就被撞了。
“先生臉色變了,他送可愛去醫院,可是已經沒有辦法。”
我還不知道香秀會說中國話,我一直以為她只會說英文。
給小狗洗澡很好玩,我負責按住它,香秀負責給它洗。小狗用它兩隻爪子拚命扒著我的手,當花灑的溫水淋到它身上的時候,它只差哀嚎了,兩隻眼睛淚汪汪地看著我,讓我覺得負疚極了:“是不是很燙?”
“小狗不喜歡洗澡。”香秀用她那生硬的中國話說,“洗完好。”
洗完澡後的小狗被包在大毛巾裡,軟軟的像個嬰兒,香秀用chuī風把它的毛chuīgān。瘦弱的小狗漸漸變回圓白滾胖的模樣。香秀突然說:“沒有名字!”
我也想起來,小狗確實還沒有名字。因為一連三天,我見著莫紹謙的時間都不超過半小時。我本來是想讓他給小狗取個名字的,可是他根本就不理我,也壓根不理這隻狗。
第三天晚上我有些沉不住氣了,因為我不知道這樣僵持下去,他是否會真的幫忙合同的事,我下定決心想要求得一個保證。晚上他照例回來得很晚,我等他進了浴室,就悄悄溜進了主臥的衣帽間,我記得這裡也有扇門是通往浴室的。
衣帽間到浴室的門果然沒鎖,我在衣帽間裡把衣服換了,然後找了件他的襯衣套上。我記得去年有天晚上他睡在我房裡,早晨我隨手撿了他的審議穿去洗手間,出來後被他看到,他纏著我不肯起來,害得我曠掉整整半天課。我有點忐忑地拉了拉襯衣的下擺,男式襯衣又寬又大,這樣子夠誘惑的吧。
我小心地將門推開一條fèng,看到莫少謙躺在浴缸裡,眼睛微閉像是睡著了。他今天應該沒喝酒吧,我悄悄把拖鞋也脫了,赤足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一直走到浴缸邊,我忽然看到LED顯示屏上閃動的畫面,那是《網王》,這也太滑稽了,他這樣的大男人,怎麽會看這種片子?可是我顧不上想為什麽莫少謙會看卡通了,因為他忽然像是覺察到什麽,已經回過頭來。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既冰冷又無qíng,更多的是一種拒人千裡的冷漠。我有點尷尬,站在那裡進退不得。
“誰讓你穿我衣服的?”他的聲音也十分冷漠,“出去!”
我看到他擱在浴缸邊的手都捏緊拳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氣。我心一橫就豁出去了,在他打算gān我出去之前,我決定豁出去了。我像隻鴨子般撲騰進了水裡,我本來是想去住他的胳膊,但因為浮力我有些站不穩,最後láng狽而本能地摟住他脖子。他很厭惡地想要掙脫,我們在浴缸裡幾乎打了一架,結果全身都濕透了,我像八爪魚一樣趴著他就不放,他氣得連眉毛都皺起來了。我死皮萊臉地親他,從下巴到脖子,他終於被我親的不耐煩了,反客為主按住了我。
最後我累得在浴缸裡就睡著了,連怎麽蔥鬱剛出來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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