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物的意思是——楚汐活著時候的人,或死了以後的屍體。
一個人不可能這麽憑空消失了,他一定隱藏在什麽地方,可能很虛弱,可能急需救援,可能qíng況危險。
也有可能,已經被董莎發現並保護起來了。
鄭平歎了口氣說:“雖然如果他沒有被楚家的人接應而是孤獨虛弱的躲藏在什麽地方的話,我會很高興前去救援他;但是事實上我還是寧願他已經被保護起來了。”
他整理整理文件,站起身把剩下的紅茶一飲而盡,“走。”
屬下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先生去哪裡?”
“去拜會拜會董莎,”鄭平走出大門,黑色的捷豹靜靜等待在台階下,“——我很想知道楚汐看人的眼光到底差勁到了什麽地步,……那個董莎,她哪點比我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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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開始,香港化身為一個婉約妖嬈的貴族小姐,灑著勾人魂魄的香水畫著jīng致曖昧的濃妝,在紙醉金迷中翩翩起舞穿梭來去。
鄭平浩浩dàngdàng風度翩翩的進了門,經過專業訓練的侍應生迎上來彬彬有禮的問:“先生第一次來,幾位?”
身後助理立刻接口說:“我們要包你全場。”
侍應生愣了愣,欠了欠身:“我要去和經理大聲招呼,各位稍等。”
這人倒是很jīng明,不一會兒匆匆過來的不是經理而是董莎她自己,踩著高跟鞋,化著合宜的淡妝,得體的黑色衣裙在空中劃過完美的弧線,然後翩然而至:“鄭先生!今天怎麽想起大駕光臨我這區區寒舍來了?”
不僅笑,而且笑得好像兩人是八百年前的qíng人一般甜美可親,讓人三魂六魄先去了一半。
鄭平悠哉遊哉的背著手說:“不敢當,不敢當,……”
董莎一邊招呼領班:“去叫女孩子們準備茶水點心,咱們今天清場!”一邊笑容滿面的領著鄭平往裡走,說:“我們這裡孩子太不懂事了,鄭先生包場是給我們面子,大家是高興都來不及,怎麽還敢讓鄭先生等待這麽久呢,真是……來人!我們這兒頭牌的舞娘多叫幾個來!”
鄭平不緊不慢的揮揮手說:“董小姐,不必忙了,我已經……有家室了。”
董莎微微一愣,繼而恢復自如,臉不變色的誇獎:“沒聽說鄭先生結婚的消息,厚禮一定改日送上。鄭先生對太太這麽忠心,香港一定有很多女孩子都會傷心了吧?”
鄭平略微還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過獎,新婚之際難舍難分而已,……說起來,董小姐都不問問我內子的qíng況?”
董莎順口問:“尊夫人是哪家小姐?”
鄭平萬分誠懇、萬分深qíng的說:“就是你家大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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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歷盡風雨、各種大場面都見過的董莎,都不禁呆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鄭先生你……你說笑了。”
鄭平真摯的盯著她:“我沒有說笑。楚汐和我qíng投意合伉儷qíng深,我愛他視若xing命一般,怎麽可能跟你開玩笑?”
你沒有開玩笑?你真的沒有開玩笑?還是你就是故意來砸場子的?!我家大公子是你這狗娘養的敢肖想的?!
董莎張了張口,鄭平適時的開口打斷了她:“不信你去問楚汐。”
董莎一時沒反應過來,返身就走了兩步,接著一個激靈轉過身,正色道:“鄭先生,我家大公子是個男人。”
鄭平也很嚴肅:“我不在乎。”
“他不喜歡這樣的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
“而且他目前不在楚家,我們不知道他在哪裡。”
“那董小姐你剛才往樓上走是gān什麽?”
鄭平臉色悠然的往樓上看了兩眼:“還是說……楚汐他已經回來了?”
董莎幾乎想立刻叫人端茶送客,心思百轉後硬生生忍下來,目光坦然的注視著鄭平,一字一句的說:“他沒有回來,我們也在找他。”
“董小姐,”鄭平說,“我真的很愛他,我不管他是男的也好是女的也好,不信你問你家大公子我待他怎麽樣?我們被硬生生分開已經是很殘忍的事了,我一天不看到他就一天沒法放下心,整個人就像是一遍遍被火炙烤著一樣焦躁難忍,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董莎寒毛倒豎:“你忍不下去了這跟我家大公子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鄭平安然的說,“他也愛我。”
“……”董莎深吸一口氣,冷笑起來:“鄭先生,你需要我提醒你楚汐他是怎麽落海的嗎?”
鄭平這次沉默了幾秒鍾,然後緩緩地說:“那是誤會,……如果我知道他會跳海,我一定……”
我一定不會bī他,我一定順著他來。
——廢話!胡說八道!怎麽可能!楚汐那種人是你不把他抓在手心裡他就會盤算著殺掉你,這種人怎麽能順著他!一定要在第一時間解除他所有的反抗力量才是正理!
然而鄭平不會讓董莎看出來自己的懊悔僅限於沒有在海裡抓住楚汐而已。他搖搖頭,面色很沉痛的緩緩道:“董小姐,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你對我抱有偏見。不過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希望你轉告楚汐,我……我是真的……很愛他的。”
鄭平歎了口氣,揮揮手對手下道:“我們走吧。” 第 8 章
楚汐臉色yīn晴不定,半晌反問董莎:“你覺得鄭平愛我嗎?關乎於男女之間愛qíng的那種愛?”
董莎竟然還戰戰兢兢的點點頭。
“……那你覺得我愛鄭平嗎?”
董莎不敢說話,楚汐猛地起身,咬牙切齒的道:“是,我愛他,我愛他至死!”
他甩手大步往外走,董莎連忙撲過去攔住他:“楚少!不要啊!你不能衝動啊!”
楚汐qiáng忍住把她一把推開的yù望:“gān什麽!我去洗手間!”
董莎趕緊放開手,又不敢離開,躊躇的一路跟到洗手間外邊。楚汐手肘撐在流理台邊上,掌心接了水潑在臉上,半晌才冷靜下來。
他盯著鏡子裡自己的臉,喃喃著道:“……無恥。”
董莎想說什麽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楚汐從鏡子裡看了她一眼,不耐煩的解釋:“我說鄭平!”
“您和鄭平……”
其實是聯系不大的兩件事,然而楚汐的腦海中卻在刹那間掠過那個火熱凶猛的吻。海làng聲如此清晰仿佛就轟鳴在耳際,唇舌之間qiáng迫xing的纏綿和侵犯,有種壓迫感qiáng烈的、純男xing的氣息。
那種厭惡其實不僅僅是來源於身體上過近的接觸,更多的其實是一種警惕,類似於被侵犯了領地的野shòu,對入侵者奇異的親狎態度抱著條件反she的敵意。
“我和他沒關系。”
楚汐返身往外走,就在這個時候,洗手間窗外有個身影一掠而過,動作快到幾乎看不清,然而楚汐一瞥過去恰巧發現,喝道:“誰在那裡?”
董莎幾步衝過去,只見一個人影腰上捆著繩索,正順著下水道飛速下滑。她想也沒想就猛地敲碎窗戶,尖銳的警鈴頓時響徹整個大廈。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楚汐大步走過來站在董莎身後,默不作聲的抬槍對準窗外的人,砰的一聲扣動了扳機。董莎驚愕的回過頭,楚汐神色冷淡,瞥了一眼那個大腿中彈吊在半空的人,搖搖頭。
“一定是鄭平派來的,那人比你想象得要會偽裝多了。”
董莎一驚:“他會不會qiáng行闖到這裡來?”
楚汐盯著她,緩緩的說:“……會。他看到沒有人回去複命,就會知道發生了什麽。”
樓梯上想起轟隆隆的腳步聲,那是保鏢衝下樓去把那個探子抓起來。楚汐已經沒什麽興趣了,他揉按著太陽xué,疲憊的命令:“這裡已經不安全了,我住你家去。”
“我家?我家已經被監視起來了!”
“你太小瞧你老板的易容技術了,”楚汐說,“當年我從英國回來的時候到處都有人想殺我,你知道我是怎麽逃出來的?就是這一手變裝的技術,……那個,有粉盒麽?眉筆也要來兩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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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莎靠在化妝間門口,五分鍾後門開了,楚汐拿著粉盒走出來,皺著眉盯著小鏡子中的自己,問:“董莎你覺不覺得我其實很適合去當粉刷匠?”
董莎愣了半晌,說:“您不抹點口紅?”
“不需要的,”楚汐免去表qíng的收起粉盒,燈光下一張標準的美人臉面無表qíng,“——很多人對於易容成女xing這一點存在認知誤區,其實濃妝最要不得,尤其是口紅,塗得過重的口紅最容易bào露男xing臉頰特點。事實上現在已經沒幾個女人像你這樣天天濃妝了,董莎你下次要注意,淡妝其實更有風味一點。”
他瞥了董莎一眼:“……這麽看我gān什麽?不相信?……不信你下去隨便找個人上來問問,我們兩個站在一起誰比較吸引目光一點?”
董莎盯著他看了半天,扭過頭去說:“我還是不要跟您比了比較明智……”
他們從電梯裡下去,觀光電梯明亮的玻璃反she出楚汐的側影。短發,瘦削,披肩羊皮裙,高筒皮靴上的亮片一閃一閃的泛著光。楚汐骨骼單薄,一點淡淡的妝容化上去立刻緩和了他原本凌厲鮮明的五官,乍一看上去就是一個個子比較高的削瘦女子,有著優美jīng致的臉和得體的笑容,恰到好處的融入進了俱樂部樓下的紅男綠女中。
“對了董莎,”楚汐突然問,“柯以昇……柯以昇怎麽樣了?”
董莎說:“柯先生來過幾次,每次都問找到您了沒有。前幾天也來了,但是當時您在打點滴,我不知道您的意思如何,所以仍然說沒找到。”
“和鄭平的關系如何?”
“臉上都不好看。鄭平設計伏擊他,但是他自己被您一刀刺中肋下,後來差點被柯以昇當場擊斃。”
楚汐什麽都沒有說,半晌之後冷笑一聲:“狗咬狗一嘴毛!”
這時觀光電梯駛到一半,另一台電梯緩緩上升,兩下相jiāo而過的時候董莎突而低低的叫了一聲:“——柯以昇!”
楚汐猛地抬頭一看,柯以昇和幾個手下站在另一台電梯上正往上升。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刹那間,仿佛有什麽心靈感應一樣,柯以昇突然回頭,直直的望向這邊來。
其實那只是幾秒鍾的事qíng,透過透明的玻璃牆,柯以昇好像在看著他,又好像什麽也不在看。幾秒鍾之後電梯到了低,楚汐一把拉起董莎說:“快!”
“怎……怎麽回事?”
“他可能認出我了!”
董莎一驚:“怎麽可能?連我都未必一下子認出你來!”
“你又不是柯以昇!”
他們匆匆穿過樓下酒吧裡歡鬧的人群,剛走到大門口,身後突而有點小小的騷動,幾個男子快速的從人群中穿過徑直向他們擠過來。董莎臉色一變,低聲命令門童:“叫保安攔住他們!”
門童機靈的點點頭放他們兩個出去。門口就有一輛防彈捷豹等著,楚汐大步走下台階,手剛剛觸及車門,身後一個聲音叫道:“——楚汐!”
楚汐頭都沒有回,董莎擋在身後沉聲道:“柯先生你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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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以昇對著那個女子背影高聲道:“楚汐,你回來!”
楚汐頓了頓,然後一把拉開車門。就在這個時候柯以昇三步並作兩步的衝過來,緊緊抓住了楚汐的肩膀:“你聽我說……”
楚汐轉過頭去看他:“柯先生,你認錯人了。”
他的語氣很冰冷。香港夜晚輝煌富麗的燈光下,他的側臉的線條優雅一如最高貴的貴族,甚至可以透過冷白色的皮膚看見他額角淡青的血脈。那樣的寒冷而沒有質感,仿佛那個眼神,這麽多年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點點信任就在這其中被消磨殆盡了。
柯以昇有點微微的後悔:“楚汐你……”
“你認錯人了。”
“我認得出來你,”柯以昇低沉的說,“化成灰都認得出來。”
楚汐一言不發的盯著他。
“我只是想問你……需要什麽幫忙嗎?你現在怎麽樣?如果需要什麽,像以前那樣,你可以盡管……”
楚汐盯著他,半晌之後搖了搖頭說:“太遲了。”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他想掙脫開來上車去,然而柯以昇始終不願意松手,就像是要把他拉到自己身邊的那種力道,沒有一點放松。
他的眼神有刹那間竟然有種悲傷的意味:“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沒有想過要害你……”
“太遲了。”
“楚汐你!……”
楚汐搖搖頭,返身想上車。柯以昇看著他苦笑:“你怎麽心這麽狠?”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另一輛車開過來又猛地停下,鄭平從車門裡鑽出來,輕輕松松的跟柯以昇打招呼:“喲,柯先生也來啦?”
楚汐立刻僵了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進了懷裡,柯以昇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臂彎裡,親密的摟著他跟鄭平打招呼:“怎麽,這裡隻準你來不準我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