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咳嗽一聲,“野雞賣了十一兩,兔子十兩……野鹿買了七十兩,總共賣得一百六十一兩,按照約定的抽成我得十六兩一百文。我得給你一百四十四兩九千文。”
管事說完,楚么桌底下手指頭也迅速勾完了。管事賣出的總價比他給出的底價高出了五十兩。
楚么欣喜,“管事叔叔就是老手,果然賣的又快又好。”
他起身給管事到了杯茶水,也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他神情是青澀稚嫩的,嘴角緊抿,像是下定某種決心頭一次克服局促一般,端起茶杯朝管事鄭重道,“今天出門真是遇見了貴人,請受晚輩一拜。”
管事被這陣仗嚇到了。要知道,他已經年過半百,他家和這酒樓的東家是微末世交,也是一代代“君臣”相輔佐。
這酒樓裡來來去去的夥計少說也有一百多了,收徒拜師禮他已經不似年輕那般抱有拳拳愛護之心。
生意場上淫浸半生,什麽抱負信條忠義都不如真金白銀來的真切。
而此時,管事卻有些被少年的赤忱破開了心底硬石,好像看到自己年少時被父輩教導生意信條。
管事隻愣了下,便立刻回神道,“沒必要,我們約定如此,各取所需。”
楚么兩眼是少年人的孺慕感激,“我不是因為錢賣多得而感激管事叔叔,是因為管事叔叔點撥我,告訴我買賣不分貴賤,賣東西不是求人辦事也沒必要覺得自卑。讀書人說有一字之師,而管事叔叔就是我的點撥之師。”
“對於你來說可能就是不起眼的一句平常話,但對於我來說卻讓我今後更加坦蕩自在。其實不瞞叔叔,我之前賣東西是被迫賣,是為了錢。隻想賣了趕緊回家。可聽了叔叔的話後,我覺得賣東西是我的本事,我靠本事賺錢堂堂正正。我開始期待賣東西了,而不是覺得它是一件迫於生計要硬著頭皮去完成的事情。”
楚么說完,眼眶有些莫名濕潤。
好像他自己從離開楚家後,運氣一直很好。
總遇見好人教他一些東西,讓他生活的更好。
管事微張的嘴角半晌才閉上,他垂眸沒說話,也沒接楚么的茶水。
過了片刻,管事下顎微動,一貫罵人蠢貨的牙齒狠狠咬了下。
你自己也是個蠢貨。
這話像是你現在能說出來的?
但又像很多年前的你說出來的。
管事抬頭看向楚么,人心果然都是肉長的,漸漸冷硬了幾十年,少年的赤忱孺慕一下子就劃開了軟肋。
管事接過茶水一飲而盡。
他砰的把茶杯放在桌上,看著楚么開口道,“行,你小子既然說我是點撥之師,那我再教你一招,讓你長長記性。”
管事從袖兜裡掏出一錠五十兩的大元寶,推到楚么面前。
管事看著楚么摸不著頭腦暈乎乎的,管事有些得意的摸著胡子道,“這招,便是瞞天過海。”
楚么不懂,滿眼疑惑,求知若渴的望著管事。
這讓管事很受用,這種純粹的不摻雜算計的崇拜能讓他再次中邪。
管事笑道,“咱們契約上約定的是底價,一頭野鹿保底價是六十兩,我之前告訴你賣了七十兩,但實際上我賣了一百兩。要是我沒告訴你,你就虧了三十兩。”
“一來,你交給我賣,到底賣了什麽價格你只能把控底價,我從中撈多少油水你不知道。二來,我要是按照你給出的底價自己買了,再高價賣給別人。有可能我倒賣賺的比你這個原主還多。”
“這種情況,你如何應對?”
管事一副指點考驗愣頭青的神情,笑得精明。
楚么沒反應。
“沒聽懂?”
楚么眨眨眼,“聽懂了。”
“就是說負責轉賣的人可能不誠實報出實際賣的價格。”
“可是我覺得你都說著招叫瞞天過海了,那得多少便是各顯神通了。就像我只在契約裡約定了我不會低於行情太多的底價。你拿去賣,賣多賣少,只要高於底價我都是賺的。”
“多出的部分,是叔叔自己憑本事得的。換做我自己去賣,可能摸不到門路不好賣,價格也沒這麽好。山貨又是死物,越拖越不新鮮價格越賤。”
“總之,我憑我的本事,我只能拿到我認為的底價,而且,咱們合作的好,還可以走長期,我省時省力,叔叔也有的賺,這是雙面都好。”
楚么說完,換做管事愣了。
半晌,他暮氣沉沉的嘴角漸松,吝嗇算計的眼底浮出自嘲一笑。
他突然記起幼時家裡先生教導他,“不忘初心方得始終”。他當時記下了,但是後面幾十年隻記著逐利忘記本心,而生意人脈也陷入瓶頸止步不前。
做生意一味利己求大利,不學會讓利,如何走的長久?
如今倒是被一個小少年醍醐灌頂了。
管事倒是做不出敬茶的舉動,他隻繃著臉頷首點頭,“不錯,脾性通透,希望你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沒有了貪婪,好像一切都容易滿足起來。
難怪這個小東西看著臉上一直樂呵呵的喜氣。
“今後有山貨都送來吧。”他把五十兩銀錠塞楚么手上。
一旁跑堂夥計一直悄悄留意,見狀急忙阻攔。
夥計附耳管事,著急憂切:“管事,你是不是又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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