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謝深玄一點也不想去問諸野。
正好小宋將學生名錄送過來了,謝深玄伸手接過,垂下眼眸,看向手中這本學生名錄。
今日在太學時,他翻過這本學生名錄,記住了癸等學生的名字,可癸等學齋外他並未細看,現今若是問起,他也隻大概記得其他學齋的學生成績都很不錯,特別是甲乙二等學齋,其中太學生的分數大多已在十五分上下,已達到了學生年終的合格標準,只要再通過年末終試,他們便可留在太學之中。
可現在他將這本學生名錄翻開,幾乎一瞬便覺得有些不對,手頭的這本學生名錄,顯然並不是伍正年一開始給他看的那本僅僅只有太學生名姓與分數的冊子。
今日他所見的那本名冊嶄新,顯是剛剛謄寫而成,眼前這本名錄上,卻每一頁都寫滿了伍正年密密麻麻的小字,記載了同太學生有關事宜,以及他能查到的這些學生的家中境況。
譬如裴麟的名字之後,隻跟著“父長寧侯”三字,其余幾等學齋學生名字後的字跡卻更為詳細,連與某位大人沾親帶故的線索都已盡數記錄。
謝深玄移過燭火,湊近了盯著學生名錄上的小字一點點鑽研,翻過大半本後,他終於自這本太學生名錄中看出了些許端倪。
伍正年今日同他說過,太學之中,甲等是小齋,一齋僅有十人,乙丙人數較多,各有三十人,這便是近七十名學生,而下幾等均是大齋,加起來千余名太學生,其中竟大半都是官宦子弟,或與朝中某位大人沾親帶故,有些了不起的官場關系。
謝深玄自己當年在太學就讀時,太學內寒門學子人數佔多,至多只有一到二成官宦子弟,畢竟先帝重建太學,便是為了多一條廣納天下人才的法子,也正因如此,太學最初便定了規矩,太學生成績極優者,可免除鄉試;前三名更是可直入省試,亦或是破格入朝。
比起千萬人過獨木橋的科舉,太學似乎是一條直通官場的捷徑,每年都有無數人擠破了腦袋來參加太學補試,因而這太學補試極為嚴格,幾乎沒有舞弊可能,那這些多出來的官宦子弟,應當不太可能是靠著舞弊入學的,可若不是舞弊,為何不過數年,這太學生的來源便有了如此變化?
此事謝深玄越想越覺古怪,伍正年故意將這名錄交給他,似是意有所指,可若僅是如此,他還難以堪破,謝深玄便想,待再見伍正年時,他定然要問問伍正年,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賀長松一見謝深玄這幅模樣,便已心知肚明,謝深玄十之八九是是咬了皇上的鉤,他歎了口氣,不知該不該再勸上謝深玄一句,謝深玄翻看學生名錄的動作卻忽而一停,將目光落在甲等學齋某名學生的名姓上。
賀長松見他蹙眉,不由詢問:“你又發現什麽了?”
謝深玄將那學生名錄翻到賀長松面前,將上面的一行字指給賀長松看。
“嚴漸輕。”謝深玄笑了笑,一字一句念道,“太師嚴端林次子,數次文試魁首,武試也常在前十之中。”
賀長松:“你……”
“正好。”謝深玄道,“我看我那學齋中,也有幾個好苗子。”
賀長松:“……”
賀長松敏銳注意到了謝深玄的措辭。
幾句之前,謝深玄說的還是“癸等學齋”,可嚴家之人一出現,癸等學齋便變成了“我的學齋”,那八名渾身問題的太學生,自然也變成“我的學生”了。
果真下一刻,謝深玄便微啟雙唇,一字一句道:“他們今日既已是我的學生,我定能讓他們拿下幾個第一。”
賀長松:“……”
謝深玄已垂下眼眸,唇邊帶著一絲並無多少情感的笑,道:“嚴端林一定會很難受。”
賀長松終於忍不住問:“你為何總同嚴家過不去。”
謝深玄:“……”
“沒什麽。”謝深玄認真說,“你想多了。”
賀長松:“可……”
“只是一點小小的癖好罷了。”謝深玄冷靜說道,“嚴端林不開心,我就覺得很開心。”
賀長松:“……”
長久沉默之後,賀長松小聲開口,說:“我看你是忘不那個姓諸——”
“表兄。”謝深玄對賀長松微微一笑,“近來太醫院還好吧。”
賀長松:“呃……”
謝深玄不會無端關心太醫院如何,這小子若是提起太醫院,準沒什麽好事,這句話,分明就是謝深玄的威脅。
謝深玄:“你想……”
賀長松:“我不想!”
謝深玄看著賀長松頭上猛地躥出幾行憤怒紅字,諸如「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遲早有一天要揍這臭小子一頓」之類的語句一閃而過,他卻也不覺得在意,既然過去之事不可追,他當然也不必為了過去那般難過,就算今後這一年,他要與諸野共事,可諸野是武科老師,他是文科先生,他們根本見不著幾次面——
小宋站在一旁,好似忽而想起了什麽一般,匆匆道:“少爺!還有一件事!”
謝深玄:“什麽?”
“今日您隨諸指揮使離開後,伍大人追出來尋您,請您明日參加太學為您備下的接風宴,所有先生都會出席。”小宋見謝深玄似乎想要說話,急匆匆又補上一句,“伍大人說了,自掏腰包,與太學的經費沒關系。”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