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遲疑、他萬分抗拒的是這個。
蘇姐只是荒明最親密的飼養員,寧海將雲錦視作自己的好大兒。他們都與大貓們保持著正常的情感關系。
可他不同。
林清惶然地想,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對白崖的情感,竟然超出了人與動物之間的正常范疇呢?
是毫無保留的信任、數次共患難的經歷,還是日複一日的陪伴?
他不知道答案。
絕望的浪潮衝垮了他全部的理智。
“林哥?林哥你沒事吧?”
眼前人不知為何,面色瞬間變得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給寧海嚇了一大跳,趕忙伸手去扶。
意識勉強重回身軀,林清試圖擠出個笑容安慰寧海,卻根本無法牽動面部表情。
“……我沒事。”
他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可怕。
寧海仍滿臉擔憂地看著他。林清恢復了些力氣,衝他擺了擺手。
“只是低血糖犯了,不要緊。”他隨便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休息一下就好了,我現在回住宿區。”
林清拒絕了寧海想要送他回去的請求,像具行屍走肉一樣,渾渾噩噩地走回了獨棟。
當天晚上,林清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他平躺在床上,腦子一團漿糊,眼睛瞪著天花板,從深夜一直瞪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他頂著兩顆大大的黑眼圈爬起來,下定決心要斷掉這份不該萌生的情感。
從那天起,林清開始躲著白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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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雪和凌霜降生滿一個月的當天,它們終於離開實驗室的育崽艙,正式走進了遊客們的視野裡。
兩隻小雪豹幼崽被寧海和蘇姐一人一隻抱在懷裡,探頭探腦地好奇打量著嶄新的世界。
在全體遊客的注視下,它們被送進更寬敞的雪豹觀賞館。
在觀賞館裡,兩隻小雪豹將會在成年雪豹白崖的帶領下,學會所有野外生存的本領,順利度過成長期。
按照慣例,應當是由林清帶這兩隻小崽進入觀賞館。
雖然林清有意想要減少與白崖的接觸,不過這畢竟是他一個人的私事,不方便也絕不能被外人察覺。
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有任何理由能夠推脫,隻得從寧海和蘇姐兩人懷裡接過雪豹幼崽,轉身踏進觀賞館。
白崖早就被他提前送進來了。
見林清進館,它稍有些迫不及待地迎上前。
林清半蹲下身子,將兩隻雪豹幼崽遞到它的面前。
“這是傲雪和凌霜,公園新出生的小雪豹。”
林清神色如常,囑咐道:“你要好好對待它們,當它們的好老師。”
白崖低頭輕嗅兩隻同類幼崽,挨個舔了下它們的絨毛示意接納。
比公園的工作人員還要緊張好幾倍、提心吊膽地注視著大小雪豹互動的遊客們這才放下心來。
遊客們忍不住歡呼起來。
白崖不著痕跡地抬起眼皮。
雪豹背對著遊客,因此觀賞館外的人們並未發現,大雪豹的臉看似是面對著兩隻雪豹幼崽,實際上它的眼神卻直勾勾地盯著林清。
玻璃牆外人聲鼎沸。
觀賞館內,林清的心跳聲如擂鼓。
白崖的眼神無比專注,一點注意力都沒分給那兩隻幼崽。
它眼睛裡的情緒似思念、似哀怨,又好似在控訴青年突如其來的疏離。
雪豹灰藍色的眼眸裡,滿滿當當隻塞下了林清一個人的倒影。
林清被那純淨的目光燒得心口生疼。
他心裡藏著掖著那些見不得人的情感,猛然對上雪豹的眼神,羞恥心和罪惡感瞬間翻湧而上。
觸電般地,林清立刻錯開視線,不敢再看雪豹的眼睛。
他匆匆將傲雪和凌霜放在白崖的腳邊,盡可能保持著從容不迫的腳步,逃避般地退出觀賞館。
雪豹幼崽住處“交接”儀式結束,工作人員們陸續離開,將空間留給遊客們自行觀賞。
寧海忙著照料懷孕的豹貓,和林清打了個招呼便趕回科研大樓了。
林清以為蘇姐也會回去照料荒明,卻沒想到蘇姐留了下來。
“我陪你坐坐吧。最近太忙了,就當是忙裡偷閑了。”
蘇姐這麽說著,不由分說地將他按在了雪豹觀賞館附近最近的一處長椅上。
林清無奈,又拗不過這位大他十幾歲的姐,隻得和她一起坐下。
兩人無言,就像是蘇姐說的那樣,只是一次單純的“忙裡偷閑”。
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放空大腦,靜靜地享受難能可貴的悠閑時光。
林清的呼吸放輕,雜亂無章的心緒逐漸平穩。
只要目光不落在雪豹館,他就能獲得片刻的安寧。
他這時才留意到,今天的天氣著實很好。
正值初春,從氣溫到陽光都剛好適宜,不冷也不熱,暖金色的陽光透過初綻的花苞,烘得人暖融融、懶洋洋的。
精神仿佛都泡在一片溫暖的金光裡,林清舒服地眯起眼。
很可惜,他的平靜還是被不經意間的對話打破了。
一家三口遊客剛好路過他們的長椅,對話聲飄進林清的耳朵:
“媽媽,等小雪豹長大後,也會組成家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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