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姐似乎對這個問題非常意外。
“開心、欣慰、也有期待?”她仔細思考後回道。
林清不依不饒地繼續追問:“不會感到難過麽?”
愣住的人換成了蘇姐。
她滿頭霧水,並不明白林清的意思:“我高興還來不及,為什麽會感到難過?”
林清再次陷入沉默。
蘇姐猶豫不定,還是選擇直截了當地問他。
“你是不是……不喜歡傲雪和凌霜呀?”她的聲音又輕又細。
林清當即斬釘截鐵地反駁:“沒有。”
話脫口而出後,他抿緊唇偏過頭去,蘇姐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不關傲雪和凌霜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林清最終結束了這場對話。
“讓蘇姐擔心了,我會調整好狀態的。”
他撂下這句話,逃避似的登出了雲遊系統。
蘇姐還在仔細回味著方才的對話。
按照林清話語裡透露出的意思,他似乎對配對繁育一事感到難過。
結合他對兩隻雪豹幼崽若隱若現的疏離感,蘇姐合理懷疑這份難過其實是針對雪豹物種的。
準確說,他可能是在為白崖的配對之事感到難過。
可是,作為公園的園長、大貓們的總飼養員,林清為什麽會難過呢?
除非……
蘇姐的眉頭深深皺起,心裡的擔憂更甚。
-
第二個發現林清狀態異常的是寧海。
寧海早已和林清組成了固定的輪班搭檔,因此他自然是最能觀察到林清與雪豹幼崽的互動出現問題的人。
起初,寧海發現林清會回避開雪豹幼崽觸碰時,還以為是他的錯覺。
直到他留了個心眼,這才驚訝地發現不是錯覺。
林清確實是在回避雪豹幼崽的親昵觸碰。
當他更近一步地觀察,發現這回避行為不是有意、而是完全無意識的反應時,寧海更加驚詫了。
林清給兩隻雪豹幼崽喂完奶、還沒來得及收回手時,小雪豹總會主動湊上前,想要蹭蹭飼養員的手。
而在林清又一次無意識間避開傲雪蹭觸的時候,寧海再也忍不住,茫然無措地喚他:
“林哥?”
恍若如夢初醒般,林清身子一顫,驀地回過神來。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應聲道:“怎麽了?”
同時,他掩飾似的將手往前伸,主動用指尖去蹭傲雪的小腦袋。
可惜寧海已經觀察他了很久,這點補救的小動作騙不過熟悉他的小年輕。
寧海不搭腔,只是將目光牢牢地盯在林清的手上。
還是被發現了。
林清訕訕抽回手,苦澀一笑。
是啊,從科研組入駐公園開始,寧海作為他的老搭檔,和他一起接手飼養了一窩又一窩的大貓幼崽。
寧海是見過他滿心歡喜投入實驗室、欣喜又期待地照料幼崽成長的樣子的。
所以他只要出現一點情緒上的異常,寧海能發現也不是什麽意外的事。
寧海率先沉不住氣。
“林哥,你是不喜歡、呃……”
這隻雪豹是傲雪還是凌霜來著?
兩隻小雪豹長得都很可愛標致,皮毛花色也相近,寧海總是分不清它們兩個誰是誰。
出乎他意料的是,林清竟然秒接上了他的半截問話:“我沒有不喜歡傲雪。”
真的嗎——等等,他怎麽分辨得這麽快?
寧海的追問卡在嗓子眼,整個人更迷茫了。
要說喜歡吧,他可是親眼看到林哥回避幼崽互動的。
要說不喜歡吧,林哥竟然能精準地區分兩隻雪豹幼崽,怎麽看也不像是不上心的樣子。
這小夥子兀自陷入一片凌亂,林清卻歎了口氣。
“寧海,你和雲錦關系怎麽樣?”
寧海下意識地答道:“挺好的啊。”
“你當時親手救回了雲錦的命,悉心照料它長大,以後雲錦成年配對了,你會怎麽想?”
這個問題與林清當時問蘇姐的問題近乎相同。
即使已經從蘇姐那裡得到了一份答案,他還是不信邪地想要聽到屬於寧海的答案。
雲錦降生時差點溺水窒息而亡,是寧海緊急搶救、救回了這隻雲豹的性命。
一如最初時,林海孤身一人深入混亂區域,從酸雨和藤蔓的攻擊中撈出了奄奄一息的白崖。
林清認為寧海與雲錦之間的羈絆更接近於他與白崖,因此更期待寧海的回答。
寧海更加茫然了,頭上仿佛都冒出了大大的問號。
“我怎麽想?當然是高興了啊。”
寧海有些興奮:“我巴不得好大兒有個伴侶呢——”
小年輕還在絮絮叨叨地說些什麽,林清卻已經聽不進去了。
他的耳朵“嗡”的一聲,腦海裡只剩下一個詞。
伴侶。
這個詞像一把鈍刀子,硬生生從他的心口劃過去,劃開了他所有自欺欺人、不願直面的偽裝。
當時或許沒有知覺,可等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只剩下了愈發強烈難忍的痛楚。
白崖以後會有伴侶。
創傷不斷擴大,疼痛與撕裂感逐漸擴散至全身,痛得他幾欲窒息。
心口好似破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洞,雪域夾雜著冰渣的風穿心而過,寒冷令他控制不住發起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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