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日便是中秋,宮裡宮外都會舉行盛大的慶典。正好傅珩已經恢復得差不多,吹吹風也無礙。顧訣想帶他出去走走。漱川的街市,他也很少看過。
說白了他們兩人,沒有一個是真的活在凡間。
宮裡大宴,顧訣隻簡單露了個面就推辭說身體抱恙,丟給洛半深主理。然後便帶著傅珩偷偷出了宮門。
街上甚是熱鬧,人群真如潮水,滲透了街道的每個角落。燈火通明,各色各式的燈籠閃得人眼花繚亂。吆喝聲、歌聲、說話聲,絡繹不絕。
兩人都遮住臉,隨著人群一路走走停停。傅珩興致很好,不怎麽說話,但眼睛亮堂堂的,裡面盛著一萬裡的星河。
顧訣想起來第一次去京城的時候,趕上上元節,傅珩也帶他去轉過夜市。那時的自己便如傅珩現在一般,心裡雖歡喜,卻舉止局促。
歲月荏苒,顧訣最近似乎經常有這樣的感慨。
傅珩忽然不走了。顧訣抬眼,原來是一家賣月餅的鋪子。
顧訣低頭問他,“想吃什麽餡兒的?”
傅珩臉上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甜豆沙!”
還是那麽喜歡甜食,顧訣笑了笑,掏錢過去,道,“要三個。”
“好嘞!”
店家把月餅包好,遞給來,傅珩歡歡喜喜地接在懷裡。
“你不吃嗎?”傅珩轉頭看顧訣。
顧訣搖搖頭,“太甜。”
“可是我不喜歡苦,皇兄喝的藥最苦了,他每次都不想喝,可父皇總是逼著他喝。”
顧訣臉色倏然一變,一把抓住傅珩的肩膀,“你想起來什麽了?”
傅珩自己也愣住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說那樣的話……顧訣,皇兄是誰?父皇又是誰?為什麽我……”
傅珩越說越亂,忽覺一陣頭疼,緊緊捂著腦袋。渾身抖得厲害,喉嚨裡發出痛苦的聲音。
顧訣被他嚇到,連忙把人摟進懷中,輕聲安慰,“別想了,沒事的,想不起來也沒事……珩兒乖,我在呢。”
半晌,傅珩終於沒了力氣,癱倒在顧訣懷中,顧訣握著他的手,手心一片冷汗。不知是傅珩的,還是他自己的。
之前傅珩剛失憶時就找過顧如敘,顧如敘也拿捏不準,說可能永遠不會恢復,也可能隔天就全部想起來了。
也就是說,傅珩還是可能記起一切,再度與他為敵。
到時候,他若再想拿下齊國,如何下得了手?
顧訣看了看繁華的萬家燈火,一把將傅珩打橫抱起,往回走去。
【作者有話說】:我真的想吐槽一下這個排版。
第94章
《齊書》記載,德宣十五年,漱川撕毀和約,突襲發兵,攻破京城。德宣帝傅霄帶領眾朝臣退居汴京,降封為齊王。齊國原先的地界全部有了漱川軍駐守,民眾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是年春,齊王不堪重辱,自刎於宮樓,獨子傅鉉凌繼位,年僅十三,雖有名將林江渠輔政,卻終究為一傀儡。
同年七月,漱川爆發內亂,君主顧訣清理內朝,坑殺反叛的漱川大姓貴族二百八十四人於連琊谷。改國號為“北疆”,追封其父顧晌為明德高祖。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北疆,復國。
那時傅珩已經在漱川待了近兩年。史書上最後一筆關於他的記載,還停留在德宣十四年,譽王初入漱川為質。
自此,翻遍史書,再也找不見關於傅珩的隻言片語。有的說他在漱川被折磨至死,有的說他隱姓埋名流落凡間,有的說他不堪國恥自刎殉國,也有的說他早已投敵改名換姓。
而譽王之下落,終成為歷史懸案。
――
連琊谷裡總是一幅陰暗的氣派,地底潮濕,點火總容易熄滅,只有外面來人的時候,才能看見些許光亮。在連琊谷,沒有時間,沒有晝夜,連呼吸都似乎是凝滯的。
多少人,無聲無息地在黑暗中喪命。
門口傳來腳步聲,燭火的光已經映到窗裡,黑暗中的人如同發現獵物的野獸一般,猛地弓起背脊,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卻隻扯得鐵鏈嘩啦嘩啦作響。
鐵柵欄嘎吱一聲被推開,那光照的氛圍猛然擴大,讓人眼前一白,仿佛失明。
“他關了多久?”來人低聲問道。
獄卒答曰,“稟陛下,已經小半個月了。”
被稱作陛下的男子揮揮手,屏退了旁人,獨自留在獄中,與那被鐵鏈牢牢捆住的人對峙。
“為何絕食?”他冷冷地問。
那人沉默不語,他已經餓了好幾天,有氣無力的,不知是說不出話,還是不想開口。
“你不該與我作對,洛半深,你是在自尋死路。”
洛半深發出一聲氣音,像是在嗤笑。
“陸存予啊陸存予……我終究……錯信了你。”
顧訣聽見這個名字便微微一皺眉,“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早就讓你別再叫了。”他伸手理了理洛半深凌亂的頭髮,“可你從未喊過我真名。”
“是了,”洛半深低著頭,“你才不是陸存予。你不配是他。”
顧訣手上的動作忽地一滯,“你什麽意思?”
“你信不信,”洛半深直勾勾地盯著他,眸子裡兩簇幽幽的火光,他一字一句地說,“你會和我一樣,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顧訣輕笑,“當然,我等本就是喪盡天良之人,可我若怕什麽天運天道,便做不得這些事。我一早便警告過你,我要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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