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在裡面了。”顧如敘攤開自己的手,上面有隱約的血紋,是長年拿自己試驗蠱毒的後遺症。甚至連頭髮都因為吸收毒素過多而泛紅。
待這些紋路爬到胸口,她命不久矣。
只希望在那之前,顧訣可以不辜負她這麽多年的苦心。
顧如敘又說,“對了,之前讓你們尋的藥材找到了嗎?”
男子點點頭,“就在後房,姑姑現在要麽?”
“先拿來給我吧,過兩日,我就得回大齊複命了。”
“這麽珍貴的藥材,卻要拿來醫大齊的皇帝,真是不值。”男子有些氣憤。
顧如敘沒說話,尋藥材固然只是個出來的借口,但是那味藥的的確確對傅霄的病症大有裨益。又是西北珍品,若不是資深的醫者,見到都認不出來。
顧如敘也是當年在師父那裡見到過一回。後來顧晌死後,施蠱人也受到反噬,師父沒過多久便也撒手人寰了。
顧如敘跟著很多人逃難,路上不知道是被什麽惹了不高興,便自顧自地跑離了隊伍。
當時大家都是自顧不暇,也沒人理她一個任性的小姑娘。
走著走著,顧如敘迷了路。被困在一片山林裡,又累又怕。
天色漸漸暗下來,顧如敘胡亂在樹林裡穿行,腳下一滑,猝不及防地摔在泥地上,渾身狼狽。
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在前面叫自己的名字。
“阿嫂!我在這裡。”顧如敘一邊哭一邊大喊。
“哎!阿敘別怕,快過來!”夏綾挺著個大肚子,艱難地朝她走過去。
顧如敘抹著眼淚站起來,夏綾拿袖子擦了擦她臉上的灰,把她的碎發攏到耳後,柔聲問,“灰頭土臉的,有沒有哪裡傷到?”
顧如敘搖搖頭。
“那就好,下回別亂跑了。”夏綾牽著她的手,兩個人一道走在山路上,夜裡蛐蛐叫得緊。顧如敘有些害怕,夏綾就輕輕攬著她的肩膀。
夏綾手心的溫度,隔著衣服傳到身上。
然而她們沒走多遠,就被一夥人攔住了去路。
那些人,就是後來顧如敘找了很多年的山匪。
顧如敘把隨身帶的銀針刺進了抓住自己的那個人的眼睛,然後瞅準機會,拚命地往外跑。
那時她年紀太小了,才十三歲。她聽見夏綾在背後的慘叫,可是她連望都不敢回頭望。
很多年後顧如敘再見到夏綾,她幾乎都要以為她死了。然而她不但活了下來,還帶著已經長大的顧訣。
顧如敘不是沒有質疑過顧訣的生父,夏綾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在臨死之前,曾以性命相證。其實何必呢?見到顧訣的第一眼,顧如敘就信了。
“你知道嗎?我曾經一直覺得我阿嫂是個很笨的女人,”顧如敘摩挲著手腕,低聲說,“可是後來我發現,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聰明了。”
“姑姑說的可是夏夫人?”
顧如敘垂了垂眼睫,沒回答,隻問道,“我聽說你舅舅在獄中自盡了?”
男子點點頭。
“……抱歉,閔樂。”
“舅舅是自願的。”閔樂搖搖頭,“只要能幫到姑姑,閔樂幹什麽都願意。”
顧如敘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進了裡屋。
一地的月光,映著她修長的影子。像有什麽被困在了裡面一樣。
――
洛半深最後還是找到了陸存予,在烏林河,南遇的墓地裡。
初冬的天氣,西北已經大幅降溫。陸存予卻像不知冷一樣,隻穿了件單衣,一個人站在墓地裡,周圍滿是青松。
洛半深知道他已經發現自己了,但是兩人都沒出聲。直到洛半深走過去,把身上的披風解開,蓋上陸存予的肩膀。
陸存予也沒躲,任由他系上束帶。洛半深的手無意碰到他的臉,一陣冰冷。
“你想把自己凍死?”洛半深說。
陸存予偏過臉,“你來幹什麽?”
“跟我回去。”
“我會回去的,”陸存予淡淡道,“我只是,很多事還沒想清楚。”
洛半深沉默了片刻,“阿彌爾很擔心你。”
“你信我嗎?”
“什麽?”
“如果你信得過我,就給我一些時間,”陸存予看著洛半深的眼睛,認真地說,“讓我去確認一件事。”
洛半深一挑眉,“什麽事?”
“我要去齊國,我要去查出殺害南遇哥的人。”
“你瘋了嗎?南遇本來就是……”
“我不相信,”陸存予低著頭,“他一定是有原因的,就算,就算他真的是,我也要查個明白。再說,我已經找到一些線索了。”
“什麽線索?”
“你們抓到的那個人,身上有被種過蠱的痕跡。憑著蠱蟲,可以尋到施蠱人的方位。齊國應該就是用蠱蟲控制的他們。”
“你怎麽會知道?”
“我自小跟著叔父在商隊裡長大,什麽雜七雜八的怪談沒聽過些。”
洛半深無奈地看著他,“陸存予,你別鬧了好不好?你走了,漱川豈不成無君之國了?”
“我可以禪位給你。”
“閉嘴。”
“我本來就只是冒牌貨啊!”陸存予大聲說,“我不是蕭冼啊。”
“我說過,我沒有把你當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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