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大了,他沒死。
白蕪蒔急促呼吸著,他從未想過能再遇到他,更沒想到他已經長這麽大了。那個他醫不好的病人,此刻正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那人依舊一動不動,月牙圖紋覆蓋了整張面具,面具又覆蓋住了整張臉,白蕪蒔看不到他的五官,卻喊道:“小月牙?”
那人不應。
他便又喊道:“小月牙!”
帶著面具的少年終於抬起了頭。
“對不起,”白蕪蒔每每想起他,心裡全是內疚。
“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我,我一直在找你!”話說出口,白蕪蒔都有些慚愧,要知道,這些年,他可是一直都想忘記這個人。
少年不語,那白色的月牙一直正對著白蕪蒔。
二人對望良久,那少年始終不開口,白蕪蒔又問道:“你……在生我的氣?”
少年指尖抽動,他抬起手覆在面具上,似是想把面具摘下,卻頓了頓,又放下了手,隨即一揮袍袖,小舟掉轉回頭,慢悠悠朝著水霧中隱去。
“喂!等等!”白蕪蒔急著跑到水邊,小舟的輪廓愈來愈淡,他便淌著水又跑了幾步,“小月牙!”
直到小舟終於隱沒在霧中,白蕪蒔大口大口喘著氣,他圍著偌大的九重湖跑了一圈也再也沒看到那少年的身影,又在周圍的銀杏林中摸索了許久,也無果,隻得憾憾離去,尋思著等到天亮再去找找。
一路上,白蕪蒔兀自苦笑著搖頭,也不知道這是夢還是現實,只是這一次,倒是他求他不要走了。
回到房間時,唐皊安不知何時已躺在床上睡沉了。
小少爺睡覺的時候也緊繃著,身子縮成小小一團裹在被子裡。白蕪蒔歎了口氣翻身躺下,一夜的折騰加上酒勁還未完全消卻,頭腦昏昏沉沉地很快便睡著了。
日上三竿時,白蕪蒔才懶懶睜開了眼,鼻尖忽地嗅到了飯菜的香味,他立即從床上坐起,卻看見唐皊安正坐在床尾,嘴裡叼著一片橘子,手中握著卷書眨巴著眼看著自己。
“喲,還舍得醒啊白大爺。”唐皊安眯眼歪著頭揚了揚嘴角。
白蕪蒔揉了揉自己亂得不像樣的頭髮,撇嘴道:“這不是喝多了嘛,對了,我昨晚沒說什麽胡話吧?”
“……”唐皊安眉梢不自然抽了抽,故作痛苦道:“何止是胡話,你還…..”
“我不會對你……?!”
“滾!”
於是,白蕪蒔頂著瘀青的眼眶含淚吃完了早飯加午飯。
他擦了擦嘴問道:“昨晚你去哪兒了?怎麽不回屋睡覺?”
“屋裡頭全是酒氣,我睡不著,出去轉了轉,倒是你,我回來的時候你怎麽不在?”
白蕪蒔猛地清醒,他這時才確定昨晚那當真不是夢,但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喃喃道:“我這不是去找你的嗎,另外,在湖邊……”
“嗯?”唐皊安托腮看著他。
白蕪蒔聲音愈發輕微:“那戴月牙面具的小男孩,我見到了,他長大了。”
唐皊安一愣,問道:“真的?”
“真的。如果不是夢,那就是他。”白蕪蒔兩眼突然一亮。
“那你打算怎麽辦?”
誠然,白蕪蒔現在隻想找到他,但找到之後又能怎樣?小孩已經平安長大,而白蕪蒔現在卻和唐皊安身挑重擔,總不能帶著他一起吧。
但是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這令白蕪蒔百思不得其解。
他搖了搖頭,無奈道:“我不知道……一會兒陪我去看看吧?”
“好。”
午後,唐皊安和白蕪蒔再一次來到了九重湖畔,霧已散去,水面波光粼粼。
哪有什麽小楫輕舟,白衣少年。
“你該不會是在湖邊做了個夢吧?”唐皊安打著哈欠問道。
“不應該啊,我明明…..”白蕪蒔一頭霧水。
二人圍著湖慢慢走著,似是覺得那少年就藏在湖邊。可兜兜轉轉了好久,除了白蕪蒔身旁穿著白衣的唐皊安,就再也找不到第二個白衣少年了。
唐皊安看著他落寞地表情,順了順他的背:“見不到也沒關系,硬找大概是找不到了,隨緣吧。”
白蕪蒔歎道:“也對,也好,也許是故意躲著我,不想見我吧。”
“若真不想見,又怎會出現在這?”
白蕪蒔愕然。
“他大概一直在默默跟著你吧。”唐皊安忽覺腳下碰到一件硬物,低頭一看,他斂起眼眸,接著俯身將那東西撿起。
“看樣子是個靦腆的孩子啊。”唐皊安看著手中的月亮面具,不禁莞爾。
面具上有細細的裂痕,或許是它的主人跑得太匆忙,將它落下了。
接過唐皊安手中的面具,白蕪蒔顫抖著撣去那上面的泥灰,他從未近距離觸摸過這個面具。
印象中,那個小孩是極其害怕與人接觸的,每次白蕪蒔想去摘他面具,他都跑得遠遠的。
如今將實物握在手中,這感覺很不真實。
“當真…..一直在跟著我嗎?”白蕪蒔緊緊盯著面具,突然抬起頭對著湖面喊道:“喂小月牙!你在的吧!”
空曠的林中響起回音,驚起一群鳥雀,四周無人應答,白蕪蒔便又喊道:“這個面具我收下了!我等著!我會一直等著!等著你出現!”
又是一連串回聲,依舊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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