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白蕪蒔說完,莫圖已朝著聲音傳出的方向奔去:“魏山南!”
“南南……南南!”莫圖邊跑邊喊著,他們離亮燈處越來越近,終於,眼前黑暗被火光劃開,兩人皆是愣在了洞口。
石室內,燭燈靜靜燃燒著,一個臉色慘白的少年被一根翎尾箭牢牢釘在石壁之上,正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地面。
地上也躺著另一位少年,黑發凌亂,藍衣似水,卻正慢慢暈成紅色。少年右手正握著把刀,刀刃上血跡未乾,而在他細長的脖頸上,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正向外汩汩湧著鮮血。
那位在九重山自刎的仙子也很怕疼,但最後還是選擇了自殺,大雨連著下了九天九夜,一刻也未停歇。
可他分明有機會重返仙界,他為什麽不回去?有傳言說是他忘了回去的路,畢竟輪回了九世,這個糊塗的仙子已經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但人們不知道,他只是累了。
也沒人來領他回去。
“阿皊!”白蕪蒔看見唐皊安的慘象,心中一陣抽痛,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望著令人心驚肉跳的傷口,他突然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你看我一眼,看看我!阿皊!”白蕪蒔輕輕拍了拍唐皊安的臉,後者終於對上了他的目光。看見眼前人後,唐皊安終是泄出了口氣。
“你忍著點,我先幫你把箭取出來!”白蕪蒔顫抖著手握住箭尾,另一隻手按住了唐皊安的身子,“疼的話就咬我。”
說罷,白蕪蒔手上開始用力,剛挪動半寸,唐皊安便渾身一抽搐,緊咬著下唇。白蕪蒔實在不忍心,但眼下沒有辦法,毒箭必須取出來,於是狠了狠心,摁住唐皊安沒有受傷的右肩,右手一使勁,一口氣將毒箭拔出了一大半。
“啊啊!!!!”隨之而來的是唐皊安的一聲慘叫,他幾乎疼暈過去,雙手死死揪著白蕪蒔的衣領,白蕪蒔額上也是冒出了一層汗,他緩了會兒再次用力,最後一次終於將毒箭拔出。
刹那間,一股黑水混著膿血從傷口處湧出,唐皊安又是一聲慘叫,脫力地倒在白蕪蒔懷中,後者連忙抱著他坐下,隨即掏出白瓶。打開瓶蓋的瞬間一股惡臭撲面而來,不用想也知道是黃尾毒。
他小心翼翼地將藥灌入唐皊安口中,兩股奇毒在體內橫衝直撞,頃刻間便生效,唐皊安隻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一扭吐出一大灘黑血,連帶著幾隻紫色小蟲。
他無力地靠在白蕪蒔胸口,整個身子還是在不停地抽搐。白蕪蒔松了口氣:“我,我沒帶藥,出去了就給你包扎,這兒有些止血丸,你先撐會兒……嗯?”
身後突然傳來“撲通”一聲,二人回頭看去,卻見莫圖正跪在魏山南身邊。
白蕪蒔這才覺出一絲不對勁,突然驚道:“魏老板他?……”
唐皊安疲倦地閉上了眼,左耳上烏黑的銀穗正漸漸褪色。“他…..”
莫圖輕輕捧起魏山南慘白的手,小心翼翼將他抱起,生怕碰疼了懷中人,“南南?看我一眼,我來了。”
懷中人微闔著眼,蒼白的指尖猛然抽了抽,隨即又化為一片冰涼軟軟癱在了莫圖的手心上。
他就這麽直愣愣看著懷中人,看著那淡藍色的衣衫一點點變成紅色,他輕輕撩開他的衣襟,瘦削的胸前赫然是一道又一道結了痂的疤痕,觸目驚心。
楚鵲唯一一次沒有騙他,還好他信了,只不過為時已晚。
這麽多年,這是莫圖長大後第一次好好地看看魏山南,小時候也這麽看過一次,那是個月明風清的夜晚,魏山南坐在茶館二樓彈琴,他趴在桌上偷偷看了他好久。
懷中就像抱著塊冰雕一般,莫圖覺得指尖的溫度在一點點被抽離,他低頭輕聲說:“誤會都沒有了,別睡了。”
“莫圖。”白蕪蒔皺眉喊道,“沒用了,人已經沒了。”
莫圖旁若無人地脫下了大紅外袍將魏山南裹起緊緊鎖在懷裡,布滿血絲的眼中有晶瑩的液體滾落,滴在魏山南帶笑的嘴角。
他到死都帶著溫和的笑,與世無爭,好像從未恨過誰。
“傷口這麽深,已經回天乏術,都說了,沒用的。”白蕪蒔看著魏山南頸上可怕的割痕無奈說著。
莫圖猛然回頭,伸出食指豎在唇邊:“噓。”既而又轉過臉,俯身將額頭抵在魏山南的額頭上:“想睡就睡吧,睡醒就到家了。”
唐皊安緩緩睜開眼,有氣無力地道:“他被荊棘扎過,被鞭子抽過,你看看他手腕上嵌進去的鐵鏈…..”他倚著白蕪蒔喘了口氣,又道:“你看看,就知道他在掙脫那兩道禁錮的時候有多疼了,床上全是血。用刀割開自己的血管有多疼,死有多疼,他還是做了,你以為他是為了什麽?”
莫圖抬起頭看向唐皊安,眼中滿是錯愕。
半晌無言,唐皊安搖頭歎道:“隻為一個你。”
天蒙蒙亮,山雨滂沱不止,深秋時節,連天空都是冰冷的灰色。
唐皊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紫棠門的,白蕪蒔給的止血丸藥效很快就過去了,他左肩處的血窟窿一直不停往外淌著血水,最後乾脆直接疼暈了過去。
劇痛折磨之下,他睡不安穩,迷迷糊糊間,有清涼的藥物塗抹在傷口上,一陣火辣辣的灼燒感激得他乏力抬起了眼皮,接著便聽到耳邊有人低語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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