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莫圖再也舉不起劍。
……
山林間有一座小土丘,那上面開滿了粉紅的山茶花,一簇挨著一簇,看著好生豔麗。
白蕪蒔踏上小土丘,在花叢間迂回繞轉著,他隨手摘了幾朵茶花便無心停留,轉身回了草廬。
進到院裡後卻不見二人蹤影,白蕪蒔隱隱聽見屋內有動靜,那原本關著的木門此刻半開著,他將茶花放在桌上,轉身朝屋裡走去,剛走到門邊,卻聽見裡頭傳出低咽聲,他停下了腳步,站在門外側耳聽著。
“少爺,我……真的別無選擇了嗎?”
“嗯。你先好好留在鎢民闕吧,放心,我會幫你去說的。”
白蕪蒔一驚,他偷眼向門內瞧去,只見唐皊安正垂手站在床前,而莫圖則伏在床邊,床上影影綽綽還躺著一人。
卻聽莫圖又道:“在那之前,我可以先留在這兒嗎?”
唐皊安道:“行,不過需要你的時候要第一時間出現。”
莫圖顫抖著轉過身,雙膝跪地,一頭磕了下去。
鴉青門的門主,在鎢民闕是出了名的桀驁不馴,除了六門之首荼白,第二便是鴉青。荼白玩世不恭,鴉青一身傲骨,在鎢民闕中,沒人敢命令這二人,他們也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
而如今,堂堂鴉青門主卻甘願跪下,唐皊安也是愣住了:“鴉青你……”
“多謝少爺。”莫圖額頭仍磕在地上,他說得心寒齒冷。
唐皊安默默上前將他攙起,他看著昔日的朗朗青年如今悲涕淋漓,歎了口氣:“行了,人總不能一直放在這裡,該入土還是得入,”他說著朝門外走去,“魏山南是生在這裡,自然也該葬在這裡,我看九重湖邊就挺好,找棵銀杏樹下,把他埋了吧…..”
一隻腳剛踏出,唐皊安抬眼便對上了白蕪蒔複雜的目光。
“花拿來了?”唐皊安隨即挪開了眼,從白蕪蒔身邊擦肩而過走了出去。後者一晃神,而後說道:“啊?….啊嗯,摘來了,還不錯吧?”
唐皊安走到桌前拾起一枝茶花拿在手上擺弄著,手指輕輕撫過花瓣,茶花上飄著股清香。
白蕪蒔走進屋內,當看見莫圖雙眼通紅地凝望著床上之人時心中又是一驚,他未曾見過如此頹然的莫圖,半晌無言。
莫圖知道白蕪蒔站在身後,他緩緩站起身,動作極其輕柔地抱起了魏山南,冰冷的屍體軟趴趴靠在他懷中,垂下的手指搖搖欲墜。
當他走過白蕪蒔身邊時,那陣腐爛的氣息不禁讓白蕪蒔雙眉緊鎖。
莫圖走到院中,滿目蕭然抬首看著灰色的天際,雖有陽光,卻不溫暖。
唐皊安拈著朵茶花走了過來,將那粉紅的花朵輕輕放在了魏山南胸前,恍然間,那死氣沉沉的軀體仿佛又有了一絲生機,冷冰冰的臉上被花襯出點血色。
莫圖低頭怔怔看著懷中人,片刻之後,茶花瓣上濕潤了。
後來,三人將魏山南葬在了那開滿山茶花的土丘之下,唐皊安說,他冷清地過了一輩子,最後也得見見陽光。可是地下寒涼,沒有陽光,也不溫暖,茶花性喜溫暖,就讓它們陪著魏山南在地下綻放,年複一年,花謝無期。
辭別莫圖後,白蕪蒔和唐皊安劃著船出了九重山,回到鎮上時已是傍晚,二人在路邊面館吃了碗菜面便回了茶館。如今這麽大一個茶館只剩兩個人守著,格外地冷清。
入夜,白蕪蒔坐在床邊為唐皊安換下舊紗布準備重新上藥,傷還未痊愈,一天的走動讓唐皊安疲憊不堪,他半靠在床頭,微闔著眼打盹。
“阿皊,”就在唐皊安快要睡著時,突然聽見有人輕喚著他,他睜開了眼,正看見白蕪蒔坐在床邊正看著他,身上的傷已經重新包扎完,唐皊安點頭應了一聲從床上坐起:“怎麽了?”
白蕪蒔似乎有話想說,卻不知為何躊躇著沒有開口。唐皊安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成,他摸了摸下巴說道:“讓我猜猜,你有話要問我?”
白蕪蒔點了點頭。
“那我再猜猜,是不是問,為什麽莫圖會喊我少爺?”
白蕪蒔又點了點頭,他目不轉睛看著唐皊安:“你有事兒瞞我。”
唐皊安無奈閉眼說道:“對不起,我本不打算告訴你這事。你想知道?”
“你這不廢話麽?”
唐皊安低笑一聲,既而抬眼注視著白蕪蒔的眼睛,“鎢民闕闋主,鴻漸,姓唐。”
白蕪蒔倏地驚道:“莫非他是你…..?”
唐皊安點了點頭:“是我大父。”
看著白蕪蒔一臉的不可思議,唐皊安又道:“老頭子年輕時心血來潮,培養了一眾殺手。那暗間城謝家的上一任家主,謝瑾梁的父親謝旻,和祖父是至交,於是在北方培養了謝家死侍,是不是很有趣?”他輕笑道。
白蕪蒔駭然:“原來唐家和謝家也有淵源。你當時怎麽不告訴我?”
唐皊安默不作聲看著他,還是那張毫無表情的臉,良久後終於開口道:“我剛出生時,我爹就想殺了我。”
話一出口洞心駭耳,白蕪蒔愕然看著眼前人:“什麽?”
唐皊安淡然道:“祖父當年是安城重將,一生活在殺戮之中,因此我爹從小也就耳融目染,他不希望自己有孩子,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他一樣,成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人。”他的聲音愈來愈小。白蕪蒔忍不住問道:“所以,伯父也是鎢民闕一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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