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莫圖眼中寒氣逼人，直勾勾看著魏山南，看著琅歌這般模樣，已然猜到七八分。

　　後者沒有說話，平靜地抬袖抹去嘴角的血痕，那態度莫圖隻當他是默認了，怒由心生，卻念及舊情沉聲問道：“為何這麽做？”

　　魏山南動了動蒼白的唇：“如果我說我沒有打她，或者被打的人是我，你信嗎？”

　　只可惜這句話被風雨聲掩蓋，莫圖只看到了他淒婉一笑。

　　這時，琅歌忽地從背後伸手抱住了莫圖，她喊道：“他喜歡你你不明白嗎！”

　　雨又大了些，小小的油紙傘只夠容納兩人，魏山南近乎崩潰地喊著：“住口！”他幾個踉蹌朝前跑去，大雨頃刻將他吞沒。

　　莫圖也怔怔望著他，雖然先前唐皊安已開導過他，可當他再一次聽到時還是忍不住一驚。

　　但看到那人的反應，他心中一片明朗：“魏山南。”

　　魏山南停住了腳步，木然站在雨中，他周身都濕透了，發絲黏在肌膚上，遮住了半張臉。

　　“我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成親了。”莫圖又道。

　　“我知道。”

　　“所以你….為何要這麽做？再說了，她身上的毒不是你找藥解的嗎？”

　　“不是我打的！我沒有！”魏山南腦中最後一根弦也崩斷了，他雙眼通紅，臉上雨水混著淚水而下，他終於沒有再笑。

　　“別鬧了！”莫圖呵斥道，“能不能別再添亂了？我一直把你當親弟弟，你呢？”

　　魏山南一愣，倏而冷笑道：“我呢？你怎麽不問問你自己呢？”

　　“南南啊，”莫圖喚道，魏山南原本激動的話語霎時止住，他木訥地看著莫圖，水淋淋的眼中倒映著傘下相擁的二人。

　　他終究是沒說出真相，其實只要解開衣服，那血淋淋的謊言就會不攻自破，但他沒有，他沒有告訴莫圖。

　　一陣疲憊感壓將下來，他將所有無奈失望匯成了一句話送到嘴邊：“你不信我。”

　　此時身穿紅衣的南葉撐傘跑了過來，手中還提著把傘道：“魏公子！我家小姐說雨大，讓您撐著回去，別著涼了。”

　　一把油紙傘送到眼前，魏山南並沒有接，他伸手輕輕把它撥開，一步一步向前挪著身子，丟了魂般低頭看著泥濘不堪的地面。

　　他從莫圖和琅歌身邊擦肩而過，身形一晃，莫圖一把攙住了他，心下一驚。不知何時，魏山南的身形已經如此瘦削，幾乎一隻手就能將他的手臂箍住，他皺眉道：“聽話，撐傘回去。”

　　“不用了。”魏山南抬起頭朝他笑了笑，潔淨的淡藍色長袍像是昏暗天空中最後的一抹晴朗，隨後他掙開了莫圖的手，一搖一晃地消失在一片水色之中。

　　莫圖望著他的背影，單薄而又無力，卻沒再上前，沒有像以前那樣去擔心他的身體，懷中尚且摟著日思夜想盼了許久終於歸來的良人，又怎舍得放下去追一個苟延殘喘的未亡之身？

　　竹馬終究不配竹馬。

　　魏山南知道他不會再追上來，出了琅府便伏在地上咳個不停，血融於水中，在地上化開，他每走幾步都要停下猛咳一陣，勉強撐著沉重的身子回到了茶館。

　　大雨連綿不斷，茶館沒有客人光臨，唐皊安和白蕪蒔也不知去了哪裡。

　　一進房間，魏山南便反手帶上了門，跪倒在地又是嘔出幾口鮮血。桌上的銅鏡映出他憔悴的臉，這些日子他不知又消瘦了多少，病魔不斷纏繞著他，一點點勒緊，加之身上不斷新添的傷痕，他已經快撐不住了。

　　盯著銅鏡中的自己看了良久，魏山南拍了拍臉，扯出一個牽強無比的笑容。他早知自己時日不多，其實所有的種種誤會已經沒必要解開了，他也沒有力氣去解開了，只是一想到琅歌的話，心中便是一抽。

　　“由他去吧，他要殺的人，我去殺好了。”

　　窗欞滴雨，不知打落了多少花葉。

　　......

　　白蕪蒔和唐皊安清晨進山采藥，誰知半路竟下起了大雨，二人瞬間被淋成落湯雞，無奈只能鑽進路邊的一座小破廟躲雨。

　　白蕪蒔暗暗心想：這場景怎麽似曾相識？

　　破敗不堪的廟裡居然連一座神像都沒有，供桌上放著的香爐裡只有半截香灰，唐皊安在這狹小的空間裡轉了兩圈，除了灰黑的牆壁上有一點模糊不清的壁畫，其他再無什麽看點，他指尖觸摸著牆壁道：“你看，這畫的好像是那個傳說。”

　　“嗯？”白蕪蒔湊了過去。

　　牆上用紅藍相間的顏色畫著些圖案，由於年代久遠，部分顏色已經脫落，線條斷斷續續地看不真切，但隱約能辨出一個提劍欲自刎的藍衣青年，腳下是連綿山脈，頭頂是雲霧翻湧的蒼穹。

　　仙子從天墜落，與凡人相戀，本該是人間佳話，沒人知道仙子苦苦追尋的那九世有多苦不堪言，最後的以死向天謝罪讓這段佳話終是淪為了淒美的神話。

　　唐皊安歎了口氣：“有時候天待人真的不公。”

　　“是啊。”白蕪蒔附道。

　　“說起來，魏山南時日無多了。”

　　“你放心，”白蕪蒔摸了摸他的頭，“我給他配的藥，不能根治，卻也能續命。”

　　“他已然油盡燈枯，快燒完的蠟燭，還能續多久？”

　　白蕪蒔不語，他心中自然是跟明鏡一樣，縱然他醫術再怎麽高超，也只能留住魏山南最多半年，可這半年如果一直熬著，最終也不過空留一具軀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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