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白蕪蒔來得及反應，少年突然雙目通紅顫聲道：“月母縱然生了副好皮囊，其實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她根本就沒有那麽高高在上，這山裡埋葬的都是她的罪行！包括當年那個給你我銀牌的老婆婆！全都是騙人的！都是假的！……”他低著頭，似是把所有力量都發泄在了白蕪蒔的袖口，白蕪蒔的袖口被扯得有些破爛。

　　“你先別激動….慢慢……”

　　“安兒，你在胡鬧什麽？”

　　話未說完，冷不丁從不遠處響起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就在這個聲音響起的刹那間，白蕪蒔感覺到身前人身子陡然一顫，下一刻抓著他衣袖的手也迅速撤走。唐皊安好似全身僵化了般不敢動彈。

　　白蕪蒔尋著聲音望去，不遠處的山路上立著一個老嫗，拄著一根枯枝，身形佝僂，卻穿著乾淨整潔的月白色素裙，布滿褶皺的臉上塗滿了白粉，嘴唇是妖豔的朱紅色。頭上戴滿了銀飾，有些晃眼。

　　“安兒怎麽了？快過來。”老嫗再次開口喊道。

　　唐皊安依舊紋絲不動。

　　老嫗眉頭一鎖，她緩步朝戲台前的二人走來。

　　“你怎麽這般調皮？”老嫗臉上不悅，枯樹枝重重地敲在地面上，唐皊安又是一哆嗦，他將頭轉向老嫗道：“對不起，娘……”

　　“娘？！”白蕪蒔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唐皊安，又看了看對面的老嫗。

　　“你先回去吧，順著我們來時的山路往下走，就能到我的琴行了。”唐皊安下意識將白蕪蒔護在身後小聲說道。

　　“是小白嗎？當真是小白？想不到時隔多年我們又見面了，要不喝碗茶再走？”說話間老嫗竟已走到近前，細細一聽，白蕪蒔才發現，老嫗的聲音竟如此熟悉。

　　“皊安，這真是……伯母？”

　　“嗯？”老嫗眼睛一眯，打量著白蕪蒔，“怎麽？這就不認識我了？”她語氣中略顯怒意。

　　“別為難他”唐皊安攔在了老嫗面前。

　　“哦？”老嫗渾濁的眼睛中泛起寒光，既而幽幽說道： “娘也不為難你。”老嫗擺了擺手，“把鑰匙給我。”

　　唐皊安一怔：“什麽？”

　　老嫗陰惻惻地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從你爹那裡偷來了什麽？”

　　唐皊安聽罷緊咬著牙，臉色煞白。

　　“如果不想讓你爹人頭落地，就趕緊拿出來。”老嫗顯得有些不耐煩。

　　“刷拉”唐皊安聽了老嫗的話，毫不猶豫地掏出那串銅鑰匙遞給老嫗，老嫗冷哼一聲拿過，在手上把玩了一陣。

　　“你不要亂動裡面的東西。”

　　“啪！”

　　老嫗突然抬手一巴掌重重扇在唐皊安臉上，那瓷器般的臉上瞬間炸開五個手指印。

　　“皊安！”白蕪蒔連忙扶住唐皊安搖搖欲墜的身形，一條血流順著唐皊安的嘴角淌出。

　　“它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想怎樣就怎樣！”老嫗面色陰沉，不屑地看著二人，隨後她轉過身，拄著枯拐向山林深處走去，“記住，唐皊安，你要是敢向外亂說什麽的話，我會讓你們唐家滅門！”

　　篤篤的拄拐聲漸漸變小，老嫗的背影隨著一股冷風吹過後消失在婆娑樹影中。山中古刹再次傳來誦經聲，一圈圈在山谷中回蕩。

　　唐皊安捂著刺痛的面頰，目光有些呆滯，他望著大山深處，微張的唇在不住打顫。

　　“走吧，回家。”白蕪蒔歎了口氣，盡管心裡有許多疑惑，但他知道現在不是問問題的時候，唐皊安沒有回答，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他耳邊的銀穗一刹間變得烏黑。

　　白蕪蒔皺起了眉，山中不知何時彌漫開了沼氣，眼看團團水氣就要將來時路淹沒，他一把抱起了唐皊安向山下跑去。

　　鍾聲不絕於耳，古刹在密林間若隱若現，大雄寶殿窗欞上掛著的祈福鈴隨風輕搖，清脆的鈴聲在淒冷的山中格外清晰。

　　唐皊安柔軟的黑發凌亂飛舞著，他周身散發出的蘭花的幽香縈繞在白蕪蒔的鼻尖，白蕪蒔的手微微發抖，心裡不知為何異常慌亂。

　　唐皊安很瘦，真應了那個詞，輕如鴻毛。白蕪蒔隔著衣物便能摸到硌人的肋骨，他害怕下一秒就會失手讓眼前人飄走。

　　汗濕了青衫，白蕪蒔感到懷中人的體溫在直線下降。

　　第4章 唐家迷霧

　　一路狂奔回琴行，白蕪蒔直接撞門而入，門簾上的三串銅錢被撞得七零八落。

　　他跌跌撞撞跑進裡屋，將唐皊安抱到床上，掖好被子，又慌亂地跑出去，手忙腳亂地鎖好門，又打了盆熱水來，如此嫻熟的動作倒仿佛他才是這個屋子的主人。

　　唐皊安昏昏沉沉的，卻並沒有暈厥過去，強撐著睜開雙眼。模糊中他看到白蕪蒔的身影在面前晃動，手背被溫暖的手掌覆著，又突然一陣刺痛，想來是白蕪蒔正為自己扎針放血，整個身子仿佛都要陷進被子中去。

　　唐皊安伸出食指輕點了點白蕪蒔的手心兩下。白蕪蒔愣住了，隨後他看到床上人露出了一抹疲憊的笑容。

　　“睡吧，我在旁邊守著，雖然是個治病郎中，手上好歹也會點功夫，能防身的。”白蕪蒔沾濕了毛巾搭在唐皊安額上。

　　唐皊安卻搖了搖頭，他雖虛弱卻不想睡去：“能陪我說說話嗎？”

　　“好。”於是白蕪蒔便在床邊坐下。

　　唐皊安的發絲微亂，有一縷垂在枕邊，白蕪蒔伸手替他把這縷不聽話的發絲撥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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