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謝公子還真是生性頑劣啊,弑母大罪,也算罪有應得了……”
“未必這麽簡單,”唐皊安打斷了白蕪蒔的話,“如今戰亂平定,謝家又重回暗間。暗間現在的城主是江祁言,這位城主好像一直在打聽謝修安的下落。”
“哦?此事另有蹊蹺?”白蕪蒔問道。
唐皊安將額前礙眼的碎發撩起,撫了撫左眼的面具:“嗯,因為除了謝修安,謝瑾梁的大弟子柯丞在長韶都也消失了。”
說話間,吳山曉已將馬車牽到近前。唐皊安拍了拍白蕪蒔的肩:“罷了,眼下也不是想謝家事的時候,當務之急還是先逃離安城吧。”
……
日光灑在山路上,馬車向著山下駛去,逃亡的人心裡總是惴惴不安,即便勞碌了一整天也不敢合眼睡去。
臨近午後,馬車才駛出深山。
安城裡早已一片狼藉,昨日的大火不僅將唐府化為灰燼,也摧殘了大半個安城。
馬車在廢墟上踏過,也輾壓著唐皊安的心。
那一夜,或許喪家的不只有唐皊安,那些坐在斷牆下啼哭的孩童們,那些站在已經被燒毀的家門口垂淚的婦孺們不知道唐府為何失火,隻天真的認為是他們的疏忽觸怒了月神,使她降災給安城。
“這安城重建的話,估計要花功夫了。”吳山曉看著眼前慘象,心裡也不是滋味兒。
“安城也有不少年歷史了吧。”白蕪蒔側著頭環顧著那些斷牆殘垣說道。
“唉,是啊。”吳山曉歎了口氣,“幾百年了吧。”
白蕪蒔點了點頭,惋惜道:“幾百年啊,一把火全沒了。”
吳山曉默默地攥緊了手中韁繩,目光似是要將前方的路望穿,他此刻最大的心願,只有復仇。
不管月母在安城人心目中多麽的聖潔,在吳山曉心中她只是個醜陋的怪物。
唐皊安蜷縮在馬車裡,他不想再看到慘不忍睹的畫面,索性把頭深埋在膝間。
少年閉著雙眼,一片漆黑裡好像浮現出了小時候的自己,浮現出了那個滿城繁花的安城,和溫馨的唐府。
唐皊安十二歲那年,家裡來了個小娃娃,小小一隻還睡在繈褓裡。
唐皊安心裡滿是好奇,偷偷躲在屋外向裡張望,將這個小娃娃抱來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伯伯,月母和唐問年還有那位伯伯簡單聊了幾句,便送走了他。
他有些茫然地站在門口,等著父母回來。
唐問年讓月母抱著小孩,自己俯下身摸了摸唐皊安的頭笑著說道:“以後要好好照顧小年妹妹哦。”那時也是秋天,那個繈褓中的嬰兒叫吳小年,乳名,秋秋。
也就在小年來到唐府的那年,一切都開始改變了。
如今唐皊安還是會夢到那個罪惡的雪夜,一切禍端的起點。
那天是唐皊安的生日,下了很大的雪,窗外靜悄悄的,只有雪落下的聲音。
唐皊安正打著燈坐在院裡賞雪,忽聽得不遠處傳來一聲慘叫,像是小年的聲音,他連忙跑了出去,可院子外空無一人,雪依舊在空中飄飛。
“小年?”唐皊安試探地喊道,卻無人應答。雪夜中的唐府十分安靜,仆人們早早地回屋休息了,只有角落裡擺雜物的倉庫還亮著燈。
“沙……沙……沙……”唐皊安尋著燈光走去,小腳在雪地上印出一排腳印。
靠近倉庫,裡面隱約傳來月母和唐問年的聲音。
“再來一澆,燙得徹底點。”
“……夠了吧,她畢竟還小,別給弄死了。”
唐皊安在門外聽不真切,他躡手躡腳地順著梯子爬上了窗戶。
只是向裡張望了一眼,唐皊安便嚇得險些從梯子上跌落下去。
昏黃的油燈照亮了倉庫的一角,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牆邊。
唐問年和月母一左一右站在兩側,月母手中拿著一個茶壺,壺嘴處冒著濃濃的熱氣。
“沒關系,反正那老頭兒把她給我們養了,這些年沒來看過,估計也是忘了吧,不要緊,要真燙死了,就說是她自己不小心打翻了油鍋,隨便糊弄一下就過去了。”月母沒有理會一旁猶豫不決的唐問年,把茶壺蓋打開,從一旁正沸騰的油鍋裡又撈了一杓褐色液體灌了進去。
小年聽見油花四濺的聲音,驚恐地抬起頭。
月母伸手掐住小年的下巴,小年拚命掙扎著,怎奈才三歲的她手無縛雞之力。
滾燙的液體被強行灌入嘴中,月母死死捏緊小年的嘴不讓她吐出來。
小年的眼裡翻湧著淚水,鮮血從鼻腔裡噴出,她的小手抓撓著月母,等到將液體全部咽下去後,月母這才松開手。
年幼的臉上赫然是五個深紅的手指印,她脫力地癱在地上,眼珠向上翻起,嘴角向外淌出汩汩血水。
唐皊安感覺有什麽東西扼住了自己的喉嚨,胃酸一陣陣泛起,他眼前一黑,一個踉蹌從床上跌了下去。
“什麽人?”窗外的動靜驚動了月母和唐問年,二人連忙跑出來查看。
唐皊安跌落在雪地上,隻覺得身上又冷又疼,他無助地看著越來越近的燈光,心知沒有地方再躲藏。
“安兒?”月母蹲下身,舉著提燈照亮了小孩的臉。
“這麽晚了在這幹什麽?”唐問年的語氣冷冰冰的,帶著一絲責備。
月母卻極為溫柔,絲毫沒有剛才那般凶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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