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他再仔細端詳，水下忽而浮出了一朵白蓮將他整個人拖住，後腦杓一沾上綿軟的花瓣，疲憊感頓時席卷而來，這時他才感覺到四肢百骸像在刀海裡滾了一趟般疼，身體瞬間動彈不得。

　　白蕪蒔最後看了一眼筠樺，鏡面的光圈正在慢慢縮小，筠樺就這麽安靜地站在外面看著她，隱約能看見女子身後的發絲裙擺被風吹動著上下翻飛。

　　筠樺躊躇半晌，直到鏡面幾乎快要完全閉合時，她突然說道：“白蕪蒔，我...想送先生去輪回。”

　　“輪....回嗎？長孫芨哪還能輪回.....”白蕪蒔喃喃念叨著，隨著眼前最後一絲白光的消失，世界陷入了無邊黑暗中。

　　第122章 以身祭月

　　不知意識沉睡了多久，一片漆黑中，耳畔忽然拂過一陣清風，在黑暗的深處漸漸飄來了模糊不清的人聲，由遠及近，一點一點侵擾著白蕪蒔混沌的神識。

　　那聲音霎時間變得震耳欲聾，少年終於皺起了眉，僵硬許久的指尖抽搐了兩下。雖然人聲鼎沸，可白蕪蒔卻一句也聽不清，只能依稀辨別出有不少笑聲夾雜其中。他的大腦裡仿佛擺著一口鍾，那些人每說一句話就會撞一下，撞得他顱腔內轟鳴不止，隨即眼前的黑霧忽然開始像兩邊散去，有一股無形的風推著少年的後背將他用力像上一拋，身體輕飄飄地懸停在半空中，隻一瞬後，又猝不及防地急速下墜。

　　白蕪蒔猛地睜開了雙眼，身體下意識想要坐起，剛一用力胸口便像被巨石砸中一般疼，才抬起一半的身體頓時又跌了回去。他仿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趟，此時才徹底清醒了過來，身上的痛覺也愈發清晰。

　　白蕪蒔艱難轉頭望向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白花叢裡，手指撫過的地方十分綿軟，他往身下摸了摸，輕輕一掐便摘下了一朵白花。“呃.....”白蕪蒔悶哼一聲隻覺肺中像被火燒過一樣難受，他咬牙緩緩抬起手，終於看清了那朵白花，又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

　　“有.....人嗎....”少年沙啞地嗓音細若蚊聲，在這廣袤無垠的花海上更是比微風還虛弱。等了許久都不見有人回應，白蕪蒔便強忍著劇痛慢慢坐了起來。

　　眼前景象讓他不禁一怔，身下潔白的花海一直蔓延到天際，就在花海盡頭懸掛著一輪明月，白蕪蒔回頭望去，身後便是無盡黑暗。他心頭一顫，挪動身體時傳來的痛覺告訴他這不是夢境，但眼前的白花與那時在月神棺邊看見的一模一樣。

　　白蕪蒔費了半天勁才站起來，隨著肢體移動，原本僵硬的神經終於不再緊繃，勉強也能緩慢行動了。站在原地又適應片刻後，他這才朝著月亮走去，剛一挪動步子，腳下忽然響起了一串水聲，白蕪蒔詫異地低頭看去，就見那些白花正隨著他的腳步不斷朝兩邊散開又聚攏，他好奇地用腳尖輕輕撥開白花，原來在這密密麻麻的花海之下竟是澄澈如鏡的水。

　　白蕪蒔恍惚間想起先前青薏子提起過，在九泉鄉中，人在水面上的倒影是虛幻無形的，此時他再一次眯上眼仔細觀察著水中倒影，驚訝地發現這會兒自己的輪廓居然清晰可見。

　　他怔怔盯著水面，那張熟悉的臉不知何時變得如此滄桑，白蕪蒔幾乎快要認不出自己了，何況此時臉頰上依舊印著紅色月牙，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那月牙就像胎記一樣已經和皮膚融為一體。

　　猛然間少年似乎想起了什麽，趕忙在周圍尋找了一番，片刻後彎腰從白花地裡撿起了唐皊安的銀牌，他解下脖子上的紅繩將兩個銀牌串在一起後複又帶上，這才算松了口氣。

　　正當他低頭忙碌時，余光忽然瞥見有兩道白影閃過，白蕪蒔匆忙抬頭，一朵花瓣毫無征兆地從眼前墜落，漆黑的天空中驀然下起了一場花瓣雨，潔白的花瓣紛紛揚揚從頭頂落下。沐浴在月光中的花海仿佛瞬間有了靈性，開始隨風搖曳，花瓣迎著月輝變得晶瑩剔透。不多時，白蕪蒔的頭頂便落滿了白花。

　　他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迷茫地朝前方望去，月亮下憑空出現了一群白袍人，那些人三兩成群，也像他剛才一樣，都彎著腰不知在乾些什麽。白蕪蒔被眼前場景驚地目瞪口呆，心裡卻莫名湧上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觸動，總覺得自己在許久以前曾來過這裡。

　　與其說是來過，不如說是從這裡離開。

　　有那樣一個地方，春天不會開花，夏天不會下雨，秋天不會落葉，冬天不會飄雪。那裡住著一群白衣人，他們生則為人，死則為花，花期甚短，花季甚晚。

　　內心深處忽然想起了一道聲音，起初白蕪蒔並未在意，後來那聲音越來越大，他這才意識到是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誰？”白蕪蒔猛地回過神來，視線再次聚焦時，自己已經躋身在了那些白袍人之中。身邊人影綽綽，那些人就像看不見白蕪蒔一般照樣各自忙碌著，離得近了白蕪蒔才發現，原來他們每個人的袍子底下都塞滿了白花，彎腰是將那些白花一朵一朵插進水中。

　　“那個，這裡.....”白蕪蒔順手就想拉一個人問清情況，手剛一抓住那人的袍袖那人便瞬間炸開散成了一捧花瓣。他呆呆地看著手心裡的花瓣，正錯愕間，那道聲音再次輕喚了聲自己的名字。

　　“白蕪蒔，蕪蒔。”

　　白蕪蒔尋聲望去，突然愣住了。

　　白袍人在身邊來往穿行，唯獨有兩人一直默默站在花間，他們的身形被月光籠罩，朦朦朧朧像兩團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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