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豫不決伸出了手,指尖還未觸及門環,木門竟然自動脫落,無聲地朝後倒去。
天地靜默一片,青薏子只能聽見自己愈發急促的呼吸聲。有什麽粘膩的東西正順著脖頸滑落,她深吸了口去抬腳踏了進去。
昏暗的庭院中倒著七八具屍體,青石地板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白牆後的殘破閣樓刹那間喚醒了青薏子的回憶,她清楚地看見閣樓上敞開的窗邊趴著一具屍體。黑發順著垂下的腦袋在空中飄動,一隻慘白的手懸空掛著,血正順著手腕向下淌。
不多時,屍體開始一點點向下滑去,眼看著大半個身子已經滑出,她聽見了布條撕裂的細碎聲。
風將屍體的長發撩起,迫使青薏子真真切切看清了那張臉。
“夕!夕......”她急呼出聲,刹那間一隻手從後方繞出捂住了她的嘴,隨即一個低沉的聲音輕聲在她耳後響起:“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不能後悔。”
青薏子沒有回頭也知道是誰,這個聲音她再熟悉不過,這就是那個嘴上說著幫自己又將自己拖入深遠的惡魔。
眼神恍惚了一下,閣樓上的屍體悄然墜落,姑娘小巧的腦袋在地面上碰了個粉碎,滲出了不少紅白相間的粘稠液體。身後的人低笑出聲,音色倏爾變得清冷:“看吧,死得多慘啊。這是第一次,你想不想有第二次呢?”
青薏子猛然繃緊了全身:“你是誰?你不是荼白大人!”
“他早就不是荼白了,幫你報仇的那個荼白已經死了。”身後人手掌微微用力,將她整個人掰了回來。
朦朧雨霧下,少年披頭散發,渾身濕透,幾縷青絲貼在他眼角的蘭花旁,那眼神讓人不寒而栗。
“我給過你機會,不然楚鵲死的時候可就不是一個紫棠門那麽簡單了。”
蘭花香氣沾了血腥,青薏子幾欲作嘔,她看見面前人發白的指關節慢慢蜷起,肩膀頓時傳來骨頭斷裂的聲響。
可她竟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就這麽眼睜睜看著那人卸下了自己的一隻胳膊丟在一旁。
“你真當荼白什麽都不知道嗎?”少年語氣平淡,慢條斯理地又撕斷了她地另一隻胳膊,濺出的血不慎噴灑在了蘭花胎記上,那人凶相畢露。
“老白回安城的那天夜裡,我殺了一個人,是我娘的手下,因為他想殺我。”
青薏子靜靜聽他說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無法動彈。
“後來我把他做成了骨琴,音色還不錯。要不我也幫你做一把?”少年隨意用胸前衣布擦拭了滿手血漬,隨後蹲下身一掌按在了青薏子的天靈蓋上。他面無表情,茶色瞳中有團無名火光在熊熊燃燒:“你知道唐鴻漸從小怎麽教我的麽?要是下屬不聽話,不要心慈手軟,直接卸了他。”
驟然間,翻江倒海的刺痛感從頭頂傳來,甜腥氣味頓時湧上喉頭。青薏子拚命掙扎著,無奈雙手已被卸去。隨即而來的是更加鑽心的疼痛感,壓迫著頭皮上的神經,仿佛瞬間就要爆裂開來。
“呃啊啊啊啊啊啊!!!”正疾馳的馬車內突然傳出一聲咆哮,青薏子揉著被桌沿撞紅的額角坐了起來,抬眼便對上了依蘭驚懼的目光。
“姐你你你做噩夢了?”
青薏子什麽話也沒說,隻擺了擺手,她小心翼翼摸著被撞腫起的大包,硬生生疼出了眼淚。
“嘶......咱到哪兒了?”
依蘭撩開車簾,車外已經能聽到人聲嘈雜,他眼中漸漸升起了亮光,再也無法抑製地喊出聲:“安城!是安城!我們到安城啦!”
還沉浸在年味兒中的安城熱鬧非凡,新雪還未融化,青瓦屋簷上罩了層白棉。街上人頭攢動,馬車舉步維艱地擠出了人群朝著城後那座深山奔去。
青薏子將另一側車簾撩起探頭朝前望去,前方還有輛紅頂馬車帶路,她不禁微微皺眉問道:“白蕪蒔還沒有醒嗎?”
依蘭邊剝橘子邊道:“沒呢,大師給他扎了幾針,這不從我們出了清靈村到現在一直沒醒呢麽。唉這都日夜不停地跑了快六天了,我們不嫌累馬還嫌累呢,你說大師是怎麽想的?這麽急匆匆地要把我們帶回來幹嘛,那多走一天晚走一天也不差這一時啊,哎喲我這屁股這腰都快顛散架了......”
“大師自有他的道理,至少跟在他身邊咱能保住小命。”
兩輛馬車在青衫女衛的護送下一路朝山中奔去,很快便隱沒在了青灰色山巒間。
......
“篤,篤,篤,篤,篤......”木魚聲不緊不慢響著,聲聲入耳,悠悠喚醒了近乎昏死了六天地白蕪蒔。他剛一睜眼便聞到了一股經卷焚香氣息。
一縷幽光從屋外灑進,木地板上投著一個人影,正喃喃頌經。
白蕪蒔掙扎著從被褥中拱了出來,赤裸的足尖剛一點地就被凍了個猝不及防。天好像比往年更冷了。
他躡手躡腳從屏風後繞了出來,外面放著個小供桌,桌上有一尊鍍金小佛像,香爐裡插著三柱香,香煙冉冉升起。
供桌前正跪著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人,背對著白蕪蒔,身子異常挺拔。
縱使那人已削發為僧,相伴了二十余載的光陰還是讓白蕪蒔一眼認了出來。隨著雙膝跪地發出的悶響,木魚聲戛然而止。
僧人攥著佛珠緩緩站起,當他轉過身時,白蕪蒔鼻底忽而一陣酸楚。那人眉眼依舊如沐春風,歲月不曾在他臉上留下痕跡,唯有沉澱的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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