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筆直的十字劍,在她的手中,一如王的權杖——
蒂雅的臉上,那原僵硬屍化的表情,在目光觸及到度渢與封沐椏時,竟有一絲皸裂。
隨即,她看向了正在使用能力的沈灼。
沈灼明顯看到了,女人臉上有些許表情。
那是一個很淡的微笑。
是釋然解脫,或憎恨卻愛慕。
下一秒,沈灼聽見了一道心聲。
屬於一個十分久遠,久遠到已經記不清楚的溫柔音色。
【孩子。】
【我的……孩子們。】
【我的驕傲。】
【對不起……】
【對不起。】
【……不要害怕。】
【一切由我開始——也將由我終結。】
蒂雅的目光中,出現了一種清澈的柔和的光芒。
——是屬於人類的情感。
在身體被【心靈控制】所控制前的最後一秒。
蒂雅將代表著王權尊貴與榮耀的十字劍。
送入了女王的心口。
“噗——”
利刃穿刺血肉的聲音刺耳又驚人。
翩翩裙擺緩慢靜止落下,蒂雅的雙手握著十字劍。
垂下的長發遮擋住表情。
同樣遮擋住了女王看向她的,不可思議的眼神。
“蒂……雅……”
心靈操控此時才起到作用。
蒂雅全身停了下來。
她緩緩松開劍柄,目光中最後的那一點清澈的光芒,透過層層疊疊的長發垂眸看向跌落的女王。
“……翎。”
女王與她外表的銳利富有攻擊性不同。
她有一個,十分好聽的名字。
封翎。
蟲母張了張口,艱難地吐出了這一個字。
女王雙眼陡然睜大。
在所有人面前。
她第一次,露出一種驚慌的表情。
“蒂雅?你還…活著?”
蟲母緩緩半跪下來。
蒼白泛著青色的手抬起,撫摸上女王的臉頰。
“我……一直都在……看著你……”
蟲母的身體早就改造,多年來沒有說過一句話的軀殼讓她只能說得非常緩慢。
蒂雅從半跪著,到跪坐在地上。
再到彎下腰。
緩緩靠近因為失血過多而急促喘息的女王。
女王雙目瞪大,而失血讓身體體溫下降得太快,她現在隻感覺到手腳冰冷。
“不……不可能……”
她可以利用妻子的身體去進行實驗,甚至不顧一切將她改造成蟲母,是因為她知道。
她知道蒂雅已經死亡。
人的死亡,是靈魂脫出身體。
她愛的人已然消亡,那身體就只是一副隨處可見再普通不過的軀殼。
是可以利用的東西。
所以她才用得那麽安心又坦然。
而現在告訴她,蒂雅一直沒有離開——
她所做的一切,都切切實實,全部由她的妻子在承擔。
心中的高牆從最厚最堅硬的地方破了一個窗大的口子。
密密麻麻的裂紋頃刻間布滿。
隨即,全部轟塌。
“……不。”
她突然覺得,一切都失敗的結局,是她應得的。
蒂雅在第一次知道她想要讓人類與蟲母融合的時候,就對她說過如果這麽做一定會不得善終的。
但此刻,女王連一個字都說不出。
她費力地蠕動嘴唇,想要再次觸摸王后的臉。
但被一旁的封沐椏打開了手臂。
“你不配碰她。”
女王的手最終摔到地上,卻依然執拗地盯著蒂雅,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到責怪或是怨恨。
但什麽都沒有。
蒂雅看著他,除了微動的眼神之外,就像是面對任何一個冰冷的屍體。
心口的十字劍,頂端是荊棘與玫瑰的圖樣,是她與蒂雅的象征。
而此時,也是蒂雅做出的選擇。
不得善終。
果然如此。
但她對蒂雅做的事情,對其他人做的事情,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是錯的。
更沒想過要得到誰的支持,或是誰的原諒。
為了人類的進化,必須有人踏出這一步。
否則人類將永遠原地踏步。
但現在,在這種時候,她突然想對蒂雅說些什麽,至少需要說些什麽。
可惜。
可惜……
說不出話了。
女王的視線中,蒂雅的臉逐漸開始模糊昏暗。
突然開始出現許多年前的回憶。
白玫瑰園中,她妻子的笑容。
......
蒂雅閉了閉眼睛,看向封沐椏,又看了看度渢,欣慰地笑了一下。
封沐椏是她成為蟲母之前,被抹除意識後誕生下的最後一個孩子。
居然也長這麽大了……
她沒有遺憾了。
在女王閉上眼睛呼吸停止的一瞬。
蒂雅的眼中那丁點人類的溫情也再消失不見。
沒有給其他人留下遺言。
也沒有留下道別的機會。
一如二十年前,在王宮的白玫瑰花園中。
度渢看到的,母親的最後一刻。
微笑著,恬淡得仿若睡眠。
但他知道,幼小的度渢知道。
有一個屬於白玫瑰的靈魂,正在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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