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江夜,他那張蒼白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
不知道到底爬了多久,他的雙腿在這座高塔中丈量過了每一寸。直到最後一步時,他幾乎還不敢置信,以為自己又出現了幻覺,在幻想中自己抵達了終點。
他邁過最頂端的那級石階,摔倒在石板地上,眼前發黑,連喘息都沒有力氣,只能張著口,極淺地、快要斷氣般地呼吸。
又緩了很久很久,他爬起來,抱著江夜的屍體,讓江夜倚靠著牆邊坐好,親了親愛人冰冷的嘴唇。
而後他才有余裕,轉頭查看四周。
這個高塔頂部的房間,很像是幻境裡神殿後方,神和西涅爾同居的那間屋子,布置陳設一模一樣。簡易的石桌上鋪著純色的毛皮,擺著一個陶罐,罐子裡養了一束野花。那是生長在千萬年之前的花,在靈異力量下保持了新鮮,香氣留存到現在。
石床上,與自己容貌肖似的神,靜靜躺在那裡,胸口插著一把用人類的脊椎骨磨成的長劍。石床前,跪著一具骨架潔白的骷髏。
那具骷髏應該不是西涅爾,而是神用他的皮肉/縫製成娃娃、又挖出心臟賜予生命的那個少年。他在弑神之後,也永遠留在了這裡。
當虞音走過來時,早已風化的骷髏和骨劍在他帶起的微風中,化為了粉末。
時間太久了。玦應該也來過這裡,那時他可能只是將封印加固了一遍,現在,封印已完全破碎。
他走到沉睡在床上的神明之前。“魔法師”果然是騙他的,神並未蘇醒。
為了拯救江夜,逆轉一切,他必須……獲得神的力量!
“身為凡人的你,會後悔的。”披著黑袍的“魔法師”,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面前。
虞音沒有答話,他的手指落在了沉眠的神的額心,所有的神力在一瞬間化作流光,投入了他體內。
神祇那跨越億萬年的、龐雜到無法想象的記憶,也湧入了他的腦海。
他緊閉雙眼,身子搖晃,像暴風雨裡的一葉孤舟。他會被壓垮的,僅僅二十多年的人類記憶,會被神祇的記憶衝成碎末、融入汪洋,甚至激不起一朵浪花。
“……當你擁有了神的能力和記憶,你以為你還會是誰?”“魔法師”的後半句話,傳入他的耳朵裡。
他睜開眼,目光沒有在“魔法師”身上停留,迷離虛浮地掠過去,最終,定格在了倚靠在牆邊的那具屍體的臉上,漂浮的小舟有了錨點,尋覓的視線有了著落,眼底升起了溫度。
那是富有人性的、溫柔的眼神。
“這個問題有人也問過我。我叫虞音,是一個人類,他是我的愛人。”
第150章 每一世
“你……你怎麽可能?!”“魔法師”面色震駭。他不止是無法再維持那種淡漠的、高高在上的神明姿態, 甚至有一點氣急敗壞了。
“對,我還記得我是誰,”虞音說,“我也知道你是誰了。”
他用俯視的眼神看著“魔法師”:“你才是神體內誕生的‘謬誤’, 是可悲的寄生蟲。”
類似於心魔, 是長生種在冗長生命中心底滋生的惡意, 又比如地獄酒店裡處理不完的“汙染”,也是同樣的東西。
從星空降臨的神,對人類來說是一個邪神, 不止以人類為食,連地球都在祂的食譜上, 如果祂不有意地控制力量,人類見到祂的形貌、聽見祂的聲音就會死——但祂還是一個有理智的、秩序側的神明。
而祂的惡意, 想要讓祂墮落為混亂無序的邪惡, 淪為隻知破壞的天災。
祂曾經被惡意佔據過意識,在西涅爾死亡之後, 祂在瘋狂中殺戮了無數人, 但最後,還是清醒了過來, 自願被他親手賜予生命的少年以劍封印, 沉眠於塔中。
“神因為意外受傷喪失記憶以後, 原來的理智和惡意都泯滅了,幾乎是一張白紙, 新誕生了一個最接近人性的意識,也就是我。”虞音說, “你也是在祂受到失去愛人的刺激後才醒來的。都是從零開始, 你依然沒有能掌控神, 只能試圖把我送到其他小世界裡,從而趁機奪取神的全部力量……”
他笑了笑,抬起手:“你一直都是個廢物。”
浩瀚的神力湧來,卻又輕柔得像一陣微風,連插在陶罐裡的那束野花都沒有被吹落一片花瓣。
黑袍的“魔法師”,身形迅速變淡,被神力絞碎。
“我是無法根除的,還會再一次出現,不死不休,永恆纏繞。總有一天,我會取代神……”他說。
“你永遠沒有機會。”虞音語氣篤定。
“魔法師”已經徹底消失了。一隻他剛才搶走的小鐵盒,也重新飛回了虞音手中。
解決了那家夥,現在,應該……
虞音將目光轉向了倚靠在牆邊的男人,滿懷愛意。會讓你醒過來的。
“廢除七條諭令,撤銷所有的管理者。”他首先宣布道。
然後打開鐵盒。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顆正在發光的淚滴形藍寶石。他伸手摸了摸,這顆名為“追憶”的寶石,似乎把他們進入怪談世界後的經歷都記錄了下來。等回去後跟局裡匯報這次行動,倒是不用他再組織語言了。他隨後從鐵盒裡拿出了操控時間的黃寶石。紫寶石“悔恨”已經被“魔法師”碾碎了,他要用黃寶石來回溯它。
明亮燦爛的黃光,在指間亮起,一顆濃紫色的寶石逐漸呈現出來,懸浮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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