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靈異,沒有怪力亂神,也沒有漫長苦澀的分離。
虞音從那一個個彩色泡沫般的小世界中回過神來。
“魔法師”站在他面前,等著他做決定。
“你喜歡最後一個世界?也對,別的小世界裡不一定是你喜歡的那隻螞蟻,而那個世界,是你和他的另一種可能。我可以送你過去,把人類的一輩子過完。”“魔法師”冷淡道,“世界線終會收束,所有的可能都會坍縮成同一個現實,不過,我享用這個藍色星球的過程不會很快,至少也要百年,那時你已經死了,他也一樣。在地球異變發生前,你會度過夢想中的一生。”
“那麽,現在,我送你去——”他看著虞音。
“不。”虞音驟然開口,含著淚水的眸光亮而決絕,“我不去。”
“為什麽?”“魔法師”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驚愕這種情緒。
虞音低頭看向那具臉色蒼白的屍體,又有少許血從唇角溢出來,他用拇指小心地擦去。“他為了回來見我,在怪談世界承受了三年的折磨,用命試錯,一次又一次在痛苦中死去。我怎麽能抹消這樣的他?我怎麽能拋下他,去過另一種生活?!”
如果他當初沒有等到江夜回來,如果他等來的是警局的認屍通知——他不止一次在噩夢裡夢見過這件事,那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走進那個他和江夜從未分離的小世界。
但現在,不可能。
“我不去那些小世界,我要他復活。”虞音再一次說。
“不行。你只能選擇一個小世界。”“魔法師”同樣堅決。
“為什麽?”虞音抬頭看他,似是忽然間想明白了什麽,神情冷靜得可怕,“你好像怕我。我身上沒有靈異力量,你本來可以不必管我的意願,隨手捏死我的。而你卻在引誘我,想要把我從這個世界送走。你在怕什麽?”
虞音早先就已意識到,江夜從被回溯的那條時間線裡帶給他的“祝福”,其實只是喚醒了他身上的“神格”。他克制鬼怪的能力是一種血脈壓製,自身沒有異能,與一個孱弱的普通人沒有兩樣。
“魔法師”明明可以輕易地殺死他。他只是神的一縷“謬誤”的意識,難道神明還會對他存有憐憫嗎?
虞音注視著“魔法師”,一字一句,也下了斷言:“神沒有蘇醒。你只是冒用神名諱、竊奪神權柄的騙子。你不敢殺死我,因為我的歸位會讓神提早醒來。到時候,你必會死在神的手裡。”
“高塔就在後方。”“魔法師”依舊波瀾不驚,“神的本體到底是沉睡在塔頂,還是早已離開,你可以自己去看。”
“我會去看的。”虞音說著,站起身,又彎下腰,把愛人的屍體背起來。
“你背不動他。”
“我不會把他留在這裡。”虞音說。
江夜不算壯碩,但很高,體重不輕,死去的人背負起來又格外地沉,虞音知道,這一路注定艱難。但他不會把江夜留下的,他不放心“魔法師”,不會讓江夜離開他的身側。
他背著江夜,一步步走進了前方的高聳石塔。
天氣晴好,藍天白雲映襯下的高塔,看上去有一點像是樂園裡的鍾樓。也許“虹”見過這座塔,也許是在潛意識中造出了相似的塔。
呼,呼,呼。
還沒有爬多高,虞音就開始喘息,汗水從額頭上滴落。
他的體質還是太弱了,後悔當初沒有多鍛煉。如果是江夜背著他爬塔,一定很輕松,反過來卻……
他責怪自己,但不責怪沉甸甸壓在他背脊上的男人,強撐著繼續往上走。
腳步聲在環形的台階間回響,每一聲都清晰。忽然間,巨響聲雜亂。
他腿一軟,摔倒在石階上,在失去平衡的一刻也死死扣住屍體沒有松手,用自己的身體作為緩衝,墊住了江夜,避免他磕碰到。
緩了一會兒,他忍著痛,再次站直了身體。
他要走下去,不會放棄。
喉嚨裡嘗到了血味,他的雙腿顫抖得厲害,到後來連腰背都直不起來了,幾乎是一級一級地爬上去,褲子的布料被磨破,然後是他的膝蓋,磨得鮮血淋漓。
讓人麻木的疼痛和疲憊之中,他又看見了幻覺,這道環形的階梯仿佛無限漫長,漫長到他就算走到死,也永遠到不了盡頭。
“為什麽不選那條容易得多的路?”“魔法師”的聲音,再一次自他耳畔響起,“那是一個對你和你喜歡的螞蟻都最好的小世界。你會後悔的,你根本到不了塔頂。”
“他可以在地獄裡撐過三年,努力回到我面前,我也可以爬完這段路。”虞音的聲音已經很虛弱了,但裡面的決心全未消減。
他不再搭理“魔法師”,背著江夜,專心致志地往上爬。
呼,呼,呼。
肺部如有火燒,渾身酸痛不堪。他又累又餓又渴。飲水和食物都收在江夜的儲物空間裡,他拿不出來。上一次喝水吃東西,還是在第二城區裡,“書生”的墳墓前——
那時他瞪了江夜一眼,說“這樣不太好吧”。江夜笑了笑,滿不在乎:“沒關系,‘書生’本人應該也不在意。再說這地方基本上遍地都是他的墓碑,在哪裡吃都一樣。”江夜把一盒自熱米飯和一瓶礦泉水擺在書生墓前,然後跟他一起熱了兩盒鹵肉飯款的自熱米飯,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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