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路槐說,“你想塑造出一個會魔法的智慧異種,我不可能讓洛爾大陸出現這種東西,所以直接殺了那異種。”
“所以其實……不是你。”殷弦月松開他,又因為沒站穩,趔趄了一下,沒摔。
他身形搖搖晃晃地走到神諭殿門口,扶住門框,喃喃自語:“不是你在修改我的文檔……還有人能看見文檔,不止你知道這裡是一本書……現在審判廳有人要殺我……”
路槐聽著,有風撩了兩下他的白發。俊美無雙,驍勇善戰,他的一切都是面前的神賜予的。
現在有人要誅神,他心底裡居然隱隱上湧一些他自己不懂的情緒。即便他明白,他該恨這個滅族的人。
“所以,你走吧。”路槐說,“這個轉送點只有你和我能過去,我用淵寧試過。”
殷弦月看了眼神殿的門,他無法解釋這傳送的力量。或許這個世界,已經開始想要掙脫他的控制了。
這裡是洛爾大陸北部,楓葉狀大陸的左瓣與中間的相交點,向北是上層精靈們活動的微風平原,再向北,是楓葉兩瓣夾角形成的晝霧海灣,那裡是荒海。
平原吹來的風裡混著青翠草原的味道,已然日暮,西側晝區的建築亮起了燈。一面是極具現代化,鋼筋水泥的街市,另一面是連取水還在用盆的古老神殿。
那些五彩的燈光映在神殿外牆,恰好,一個身形瘦小的修女從牆的一側走過來。
是溫音,她有些意外,她的意外只是頓了下腳步,爾後視若無睹地繼續走過來,提裙抬腳跨過門檻,進去神諭殿裡。
其實在寫溫音的時候,殷弦月覺得她和自己很相像。
沉默寡言,簡單安靜,何物都不值得自己駐足。
直到遇見一個讓自己癡狂的東西。
——癡狂的東西。
殷弦月恍然抬頭,瞳仁一縮。
因為自己癡狂的東西就在這裡。
溫音修女平日波瀾不驚,但如果有誰冒犯了神,她可以從修女變成黑頸響尾蛇。
而殷弦月,如果有誰要奪走《洛爾之楓》……
“我要留在這裡。”殷弦月說。
路槐不解:“你
不要命了嗎,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審判廳的能力,我不知道具體是哪個審判員要殺你,但你真的該走了。”
“或許你聽見的並不是神諭。”殷弦月回頭,溫音正在依次點燃殿內的蠟燭,神像在燭光中宛如有了溫度,“我問過你,是誰對神起了殺心,大概我們快要能知道了。”
“你在這裡只是人類,審判廳殺你甚至都不用……”
“對。”殷弦月打斷了他,“我用不著誰來殺,我斷一陣子藥就差不多了。”
他聽見旁邊晝區的城市,年輕人夜生活歡呼的聲音,有小型的飛行器騰空而起,它像一顆發光的蛋。
殷弦月的視線回到路槐臉上,他血色的眼瞳在黑夜中看上去沉了很多,顏色更深。
“晝區是人類的活動范圍,我是人類,霧區審判廳沒有正當理由,不能跨項目執法,我會在裡面躲一陣子。”殷弦月說,“當然,我也可能會被暗殺,而且書不能斷更太久,你給我一個通話器,我們保持聯系,我知道一些隱晦的細節,看看我能不能找到些線索。”
路槐是可以直接拎起他,強行將他送回去的。
但這久病纏身的人,在洛爾大陸,與在那邊的世界裡,是截然不同的樣子。
路槐在更早的時候就穿越過去那邊,他觀察過造物主的生活。
看書、寫書、吃藥、睡覺。
那個小小的出租屋,更像一個牢籠,牢籠的典獄長是他,被關押的也是他。
可在這裡……造物主,終於有了些造物主該有的樣子。
殷弦月笑了一下,他目光堅定:“我就不保護你了,長樾會護著你的。”
“哈。”路槐被逗笑了,“你保護我?”
然後路槐摘下腕表丟給他,又掏出幾枚金幣,殷弦月兩隻手全部接住了。
殷弦月裝好腕表和金幣,抬腳走向晝區,那裡有探測器,超自然生物沒有通行證,會激發警報,但人類不會。
走出幾步之後,殷弦月停下了,他轉過身來,對路槐說:“我以為你才是最想讓我死的。”
路槐定定地看著他,未出一言。
殷弦月和他視線交匯,略作沉吟,又說:“對不起,如果我知道有朝一日會見到你,我不會讓你過這樣的人生。”
“那你會給我什麽樣的人生?”路槐隨口問。
殷弦月想了想,輕輕聳肩:“賀琦書裡那樣的?渾身上下寫著‘丫頭這不把你迷死’。”
路槐沒忍住,笑出來了。爾後隨意地擺擺手:“我走了。”
夜風猛烈了起來,似虎嘯龍吟。
第8章
晚9點,晝區,洛克斯城。
舊鯨大街。
原本舊鯨大街是很寬敞的,但兩側的商家沿街搭了棚子。烤爐、炸鍋、冰淇淋,沿街叫賣。身材曼妙的男男女女也衣著清涼,向路人發放舞廳的宣傳單。
但沒發給殷弦月,夜色之下,他身形小小的一個,看上去未成年。
舊鯨大街是洛克斯城的“下等”夜生活區,魚龍混雜,各色的人都愛在晚上的舊鯨大街尋找刺激。高雅之士看這裡,和看垃圾堆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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